陸慎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急速奔跑后的臉漲的通紅,頭頂還冒著熱氣,此刻他扶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倒是真有點短命的樣子。
喘了一會兒,他走上前,伸手在口袋掏摸出一張折好的宣紙。
陸慎將宣紙遞給高富貴,抹了一把汗。
“富貴大大,我爹身體不好,縣里大夫說要靜養(yǎng),他出門前叫我給奶奶帶了一幅字祝壽。”
高富貴接過宣紙展開,四尺斗方,工工整整地寫著“福壽安康”四個隸書大字。
邊角還蓋著一方紅色小印章,印章中間有三個字:陸逸仙,仙字靠左,甚是飄逸。
高富貴沒有露出陸逸仙預想中的驚喜表情,面色不變,咕噥了一句
“咋用的白紙寫,真是晦氣。”
也不再和陸慎就紙張的顏色問題多說,他將宣紙又折了回去,招呼高明高峰兄弟拿走宣紙放好,對著陸慎說道:
“一會兒就上菜,你去門邊上那桌?!?
“好好好,富貴大大,我去了?!?
陸慎看著高富貴,發(fā)現(xiàn)高富貴的身體仿佛罩著一層東西,這層東西淡淡的,讓他看高富貴出現(xiàn)了重影。
高富貴整個人像是在自己眼前晃動,看不清更多細節(jié),連面孔都模糊了。
“嗚嗚嗚,來、來……”
陸慎耳中又出現(xiàn)了怪聲,他搖了搖頭,怪聲沒了,再看高富貴,臉色紅潤,眼有血絲,哪里還有重影?
高富貴看他發(fā)呆,以為他沒懂自己的意思,頓了一頓,又說道:
“唱戲的嗓門都大,門邊也能聽見,小芹和他弟弟都在門邊”。
陸慎道了聲謝,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
“未曾興兵先傳令,馬步三軍你是聽。此一番到了遼東地,努力殺敵把賊平?!?
努力哼著臺上穆桂英唱詞,陸慎快步走向門口的大桌。
瘦瘦的身體、大大的腦袋,他像是一根豆芽菜,慢悠悠地繞過戲臺前面三排桌子,來到了靠著門口的大桌。
來壽宴幫襯的農(nóng)人,基本都是村里高富貴五服以內(nèi)的族人。
大家都是一個莊里的,彼此都挺熟悉。
幫手的都是陸慎的叔伯輩,有在后廚炒菜的,有在后廚切菜的,還有幫著上菜的。
一邊喊著:“躲一躲,躲一躲”,一邊舉著大托盤,繞著各個大桌,派發(fā)涼菜。
皮蛋黃瓜、醬牛肉、垛子羊肉、手撕雞,一道道葷素涼菜快速的鋪滿大桌。
“狗兒哥,快來快來?!?
一個八九歲的清秀男孩,眼睛睜得溜圓,歡快的朝著陸慎蹦蹦跳跳,揮舞著雙手。
旁邊伸過來一只細細白白的手腕,把一塊沾滿醋汁的醬牛肉塞到了男孩的嘴巴里。
“嗚嗚……”
“小芹,你們來的挺早啊?!?
陸慎嬉笑著和手腕的主人打著招呼。
“虎子,你要叫我陸慎哥,叫慎哥,叫陸哥也行”。
被叫虎子的男孩嚼著牛肉,回頭看看小芹,不解的問:“姐,狗兒哥改名了?”
還不等小芹回答,一屁股坐到小芹旁邊條凳上的陸慎長吁了一口氣,緩了一緩被追打的急速呼吸心跳,寵溺的伸手揉了揉虎子的頭:
“你哥我大名就叫陸慎,狗兒是小名,長輩能叫,你不能叫,等你長大了,哥也叫你大名,李虎子”。
說罷看著小芹,調(diào)侃到:“還有十幾天才過年,過年的衣服都穿上了,不怕弄臟了?”
小芹今天穿了一身新做的棉襖,紅紅綠綠的圖案和花紋煞是好看。
和弟弟的大眼睛不同,她是咪咪的笑眼,臉也不像弟弟那樣圓胖胖,而是尖尖下巴,皮膚也和其他家的女生的赭色不同,白得發(fā)亮。
十四歲的女孩身段已經(jīng)發(fā)育,棉襖下胸脯微微鼓脹,平時走在路上,村里的閑漢都要多看幾眼。
小芹用咪咪的笑眼白了陸慎一眼,幫虎子理了理頭發(fā)?!熬徒泄穬焊?,我叫他狗兒,你加個哥。”
陸慎也不多分辯,伸手夾了一大塊雞肉,邊嚼邊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是大人了,要叫大名?!?
……
“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來我保國臣。”
“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叫誰領兵?”
此時臺上已經(jīng)唱到高潮,臺下喊好聲音不斷。
大桌上熱菜也開始起了。
陸慎是真餓了,最近兩年,家里的飯菜是很不咋地,陸逸仙的病,一直也不見好轉(zhuǎn),平時吃點饅頭咸菜,有個雞蛋就是不錯了。
一邊上筷子撕扯燉肘子的皮,陸慎還不忘扭頭跟小芹說話。
“燉肘子、酸湯酥肉、大鯉魚,高明他爹這是真發(fā)財了。”
小芹拿起湯勺,先給弟弟虎子盛了一碗酥肉,又拿起陸慎的湯碗,盛了滿滿一碗。
“吃吧,吃吧,吃飯還那么多話?!?
小芹看著陸慎把扯下來的一大塊肘子皮連著肥肉,放到虎子的盤子里。
她把這塊肉夾起來,伸手把肥肉分成兩半,給陸慎和虎子一人一半。
“別讓小孩兒吃那么肥,會干噦”。
小芹給這倆不省心的男孩弄完菜,這才自己夾起一塊皮蛋放嘴里,慢慢咀嚼。
臺上一曲唱完,高富貴的母親顫顫巍巍的,被高富貴扶著出來謝客,今天賀的是她的七十大壽。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