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陳孝安很快被傳來了。
他心知是為了何事,過來路上已打好了腹稿,待進了屋,見沐元瑜命人給他看了座,態(tài)度同先一般客氣,便放了些心,苦笑著主動提起來。
"此事世子竟不知道,老奴也大出意料。說起來,那一家子也是可憐,兩年多前,韋家老爺在湖廣任滿,聽說考功得了上等,原都活動好了要調進京里來,結果韋老爺積勞成疾,發(fā)了癆病,一病不起,沒等進京,人就撒手沒了。"
沐元瑜嘆氣道:"那確實是可惜了。不知這位已故韋老爺本家如何韋太太為何不投韋家而去"
陳孝安道:"韋老爺出身一般,韋家只是普通富戶,但韋老爺在讀書上極有天分能耐,是當年他那一科的狀元郎,算是雞窩里飛出來的金鳳凰。韋太太是侯府的千金小姐,當年下嫁,是建安侯看中了韋老爺本人的狀元身價,至于他本家那一家子,韋老爺在的時候還好,一朝去了,兩邊家世相差太遠,韋太太絕不肯歸到夫家去依附的。"
這就明白了,沐元瑜原已有些奇怪,姐姐是國公夫人,妹妹只是個知府遺孀,便是個庶出,嫁女多看父,也沒有相差這樣遠的。原是韋太太的父親想抓個潛力股。
算算年紀,韋老爺去世時至少已四十開外,作為狀元只混到了知府——看來這個潛力股的潛力是沒有發(fā)揮出來。
"那又為何不回去建安侯府呢"
雖然孀婦回娘家日子也不一定好過,但總比投靠已嫁到別家的姐姐強罷。
陳孝安回道:"世子不知,建安侯府是庶子承爵,老建安侯府夫婦皆已過世,現今的這位建安侯向日與兩個嫡姐都很不睦,打老建安侯府夫婦不在后,便是國公夫人也極少與娘家來往了。韋太太喪夫回來,膝下兒子還未立業(yè),家業(yè)凋零,回去了必要看庶弟與弟婦的臉色,所以寧可在外面麻煩些,也不肯回去受氣。"
沐元瑜又明白了一些:"那又是怎么住到我們家來了韋家人口縱多,文國公府也不至于騰不出幾間房舍罷"
"原是住在那邊的,后來主要是韋二公子——"陳孝安聽她一樣樣問得細致有條理,不由自己也加了些小心,聲音放低了道,"老奴也不知真不真,隱隱聽著些影子,說是那邊國公府里的四姑娘跟韋二公子似乎走得近了些,兩姨表親,兩家的男女大防便不同外人般管得那么嚴,不想就……也不知里頭到底怎么樣,應該沒真的出什么事。韋太太心里,大約還覺得是門好親,但韋二公子現下只是個秀才,與國公府姑娘怎么般配得起來國公夫人與韋太太就生出了點心結來,韋太太因此不好在那邊住了。"
"不過國公夫人與韋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妹,本來感情是極好的,國公夫人雖拒絕了妹妹,心里著實的不好意思,硬還是挽留住了韋太太,說負責給她另尋住處。文國公府要說別院也有兩三座,但都在外城了,若住到那里去,韋公子還在國公府的家學里附著學,人雖不在那住了,學業(yè)不能就此耽擱斷了,外城太遠,來往未免不便;再還有一些田莊,就更遠了,若叫韋家住到那里去,與打臉無異。世子過兩日閑了出去逛一逛就知道了,我們東邊的好地段都早有了主,都是一般的豪貴人家,實在找不出個合適地界。于是尋來尋去,最終尋到了三姑奶奶頭上,三姑奶奶不好推辭婆母的話,只有答應把人接了過來。"
末尾,他又補充了一句:"文國公府里那些事,老奴都是聽三姑奶奶來時說的,中間或有些不明之處,老奴這個身份,也不敢趕著主子一直追問。世子若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三姑奶奶知道世子進了京,早晚要會面,世子屆時相詢三姑奶奶,那就一清二楚了。"
陳孝安說了這么一大通,實是有些口干舌燥,奉書默默適時送了杯茶來。
沐元瑜候到他喝了,冷不丁問道:"陳管家,我三姐姐在你們眼里,是不是一個極好的頂缸人選"
沐元茂歪在一邊,他不耐煩聽這些家長里短,原已聽得快要睡著,想找個理由溜走了,被沐元瑜這句一說,一下直起身來。
莫名其妙了片刻,反應過來:"對啊,你也讓去問三堂姐,先頭韋家那些人也讓去問三堂姐,難道這事和你們都不相干不成"
陳孝安:"……"
他頓時覺得手中空了的茶盅比滿著時反更重起來,坐不住了,忙站起來。
"不知世子和堂少爺何出此,世子問話,老奴凡知道的都已盡說了,不知道的,也不能生編硬造。世子請想,老奴日常只在這里看守老宅,文國公府的事,老奴自然有許多是不知道也沒處知道的。"
沐元茂犯著困,腦袋有些遲鈍,聽著又覺得有道理起來,望著沐元瑜道:"瑜弟,好像也對哈"
對什么對。
沐元瑜哭笑不得,她說沐芷霏是"頂缸",只是不想才進京就跟她鬧翻,其實這件事沐芷霏肯定是主謀,沒她這個沐家人居中首肯,韋家人再有本事也住不進來。
沐元茂不懂,先覺得她替沐芷霏找的托辭說得對,跟著又覺得陳孝安也對起來,諸人都沒問題,那她還審什么
韋太太這家人她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她揣著個要命秘密,身邊下人都不敢要多了,怎可能允許臥榻之側出現這么一家外人。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沐家自己人識破了她的秘密,她處理起來總能掩人耳目些,可這么一戶外姓人,讓人閉嘴的難度直線上升。
從這件事上算起,不但韋家人,陳孝安她也是肯定不能要的,他在老宅里經營這么多年,正主多年不在,他這管家起碼抵得半個主子,里外人等不知叫他收服了多少,他若忠心還罷了,但憑空里冒出了個韋家,足證他只是面上裝得好罷了,對這樣的不確定因素,只有叫他走人她才能安心。
這些話跟沐元茂不好說,她就只是道:"三堂哥,你困了就去睡罷,這也沒什么事了,我再問兩句就得。"
沐元茂覺得這些話聽起來確實沒意思,就打著哈欠點了點頭:"好,那我去了,瑜弟,你也早點睡。"
他也帶了不少下人過來,住的是另外一個院子,鳴琴打著燈籠送他出門過去。
屋里,沐元瑜重新轉過頭來,看著陳孝安笑道:"你也知道你看守老宅,那三堂姐和你說了,你就把人放進來了"
陳孝安聽她口聲不對,像要發(fā)作人的樣子,他自覺自己知無不無不盡,沐元瑜便不高興也挑不著他的刺,誰知她年紀雖輕臉卻不嫩,說得好好的,說翻臉就要翻臉了。
好在他也不至于就此被問得張口結舌,愣了下就克制住涌上的羞怒道:"世
:"世子這問話老奴不敢領受,好教世子知道,當日三姑奶奶原是送了信去云南與王爺,王爺同意了老奴方才讓韋家進來借住的。"
"我父王的回信呢你親眼見著了"
不知是不是屋里的火炕燒得太熱,熱氣散發(fā)開來,陳孝安的腦門上出了一層細密汗珠:"——沒有,但三姑奶奶親口來同我說的,當時這宅里還有三四人在場見證,世子如不信,可親召他們前來詢問。"
沐元瑜一句到嘴邊的"我要見那些人做什么"忍了回去,心念一轉,道:"都有誰"
陳孝安忙報了幾個人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