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陽縣,誰都知道碰上計生委的古老太太,你就只有裝"孫子"的份,好在常寧心安理得,論年齡,他在古老太面前就是個孫子輩,何況這個小腳老太很多方面頗像自己的外婆,聽她訓(xùn)斥幾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實在不耐煩,就當(dāng)作耳邊飄過一陣風(fēng)好了。

黨委擴大會議開了二個小時了,旁人竟撈不到說話的機會,就連身為工作隊隊長的丁穎都安坐著洗耳恭聽,常寧等人早就想好了對策,老太太愛做長篇報告,對付她就一個辦法最好,讓她盡情的發(fā)揮,然后直到她精疲力盡為止,這也是常寧把黨委會安排在晚上召開的原因。

古貞英老太太嘴上的"機關(guān)槍",開始有了強弩之末的跡象,她旁邊的王石不斷的往她茶缸里添水,常寧難得的始終保持著謙恭的情態(tài),但見古老太太又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水,站在那里是笑非笑的盯上了常寧。

"臭小子哎,你聽得蠻認真么,就是不知你聽進去了多少,頭腦里的彎子轉(zhuǎn)過來了沒有"

常寧陪著笑臉說道："聽進來了,轉(zhuǎn)過來了,古主任,您的報告太精彩了,請您繼續(xù),繼續(xù)。"

古老太太雙眼一瞪,放下茶缸,竟拿手摸著常寧的頭,"臭小子,你少跟我裝蒜,我老太太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一臉的孫子熊樣,肚子里怕是罵死我老太太了吧。"

"不敢,不敢,"常寧老老實實的說道,"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功蓋青山,我就是您老人家的孫子,我們大家都是您老人家的孫子。"

羅鐵貴和虞挺華面面相覷,心里直罵常寧,你倒裝得象個孫子樣子,我們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做孫子象話么,還有王石,還有縣紀委書記丁穎,你不是把大家都罵進去了么,你這個一把手不敢?guī)ь^"反抗",我們敢么。

還是姜希和于瑾有涵養(yǎng),一如既往的陪著丁穎在微笑。

"哼,你小子綽號小半仙,一肚子的壞水臭水,我老太太來水洋之前,就想好了對付你的辦法,羅鐵貴,你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老黨員了,自己生了三個孩子不說,還開只眼閉只眼的縱容村里人超生逃生,那個虞挺華,你以為戴上眼鏡就是知識分子了,你主管水洋鄉(xiāng)大青山的七個村多年了,那里的超生逃生情況最嚴重,計生達標(biāo)率只有百分之十七點三,你這個四只眼難辭其咎,還有你這個老不死王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你要是再敢干些通風(fēng)報信吃里扒外的勾當(dāng),我就讓你滾回老家去等死,那個那個于瑾,你這個婦女主任兼計生主任是怎么當(dāng)?shù)?我看你可以改名,就叫超生主任好了……姜家丫頭,你今晚的眼睛老是滴溜溜的往臭小子身上轉(zhuǎn),別以為我沒看出來,讓你來水洋鄉(xiāng)是工作的,不是來搞男人的,你別不服,你也別鬼迷心竅,這小子有什么好的,站沒站相坐沒坐樣,要錢沒錢要品沒品,小心他把你帶到溝里去……"

姜希的臉噌的紅了起來,低下頭不敢面對大家,常寧仍在無聲的微笑,旁邊的羅鐵貴頗有憤憤不平之色,常寧忙伸手在他膝蓋上拍了幾下,丁穎見狀忙微笑道："古主任,您繼續(xù)說。"

丁穎的話,似乎在提醒著古老太太,古老太太稍微頓了頓,抬腕看看手表,得意的說道："現(xiàn)在是正月十五晚上七點半,我榮幸的通知各位,本老太太親自策劃的絕密行動計劃,馬上就要開始了,現(xiàn)在你們水洋鄉(xiāng)的電話,都已經(jīng)被我的手下切斷了,同時,你們這個鄉(xiāng)政府大院里的人,沒有我的批準,不準離開半步,在座各位,都要拿黨性擔(dān)保。"

常寧一楞,這個老太婆果然下手狠毒,傳說她是方天正父親的老相好,這些年也一直幫著方天正忙前忙后沖鋒陷陣,成了青陽縣有名的惹不起,當(dāng)上縣計劃生育委員主任以后,專門成立了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常常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計生目標(biāo)面前,成績相當(dāng)斐然,還被當(dāng)作先進經(jīng)驗在全省加以推廣。

"臭小子,你別拿海防前線那套特殊性來嚇唬我,你看丁書記也沒有用,她也不知道,我是拿著先斬后奏的尚封寶劍來的,今晚會有上千人馬,來剿滅你這個頑固的落后堡壘。"

常寧樂呵著翹起大拇指,"古主任,您老人家英明果斷,太英明果斷了,相信您老人家的鋼鐵洪流,一定能橫掃我水洋鄉(xiāng)的每一個角角落落。"

古老太太拿手點點常寧的腦袋,"臭小子啊臭小子,跟我玩心眼,你還嫩了點,我老太太

搞計劃生育,從來是寧可錯殺一百,決不放過一個,今天是元霄節(jié)吧,你們水洋人都會待在家里過節(jié),嘿嘿,逃無可逃,誰也跑不了,至于你們么,應(yīng)該看過小說《紅巖》和樣板戲《紅燈記》吧,對不起了,你們今晚要想證明自己不是叛徒甫志高和王連舉,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這里。"

果然,散會后常寧往家里走,被門口的兩個工作隊員攔住了,六親不認的樣子,要不是身邊的丁穎解圍,他今晚可能要睡在辦公室的長凳上了。

看到丁穎和杜秋蘭親熱擁抱的場面,常寧才心中釋然,杜秋蘭微笑著解釋,"我和丁姐在青州就認識了的。"

"蘭妹子,你好狠心,也不來看看我這個老姐姐,"丁穎埋怨著,"哎,徐老師呢"

杜秋蘭開心的呶呶小嘴,"喏,被我這位書記弟弟逼成了大忙人,現(xiàn)在在水洋鄉(xiāng)各小學(xué)輪流跑,當(dāng)起了老師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