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回家的漫漫長路就不如春秋舒坦了。
日頭還沒升高,但那透過兩樹之間縫隙照過來的光芒已經(jīng)明亮到刺目,凝香面朝西坐著,就覺得后背熱烘烘的,猶如被爐子烤,因為日頭在東南,她左邊臉頰也被照得比右邊熱。
小姑娘低著腦袋,蔫蔫的,自上車后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嬤嬤同陸成聊了幾句,見凝香這樣,知道兩人還沒有解開心里的疙瘩,就也不說話了,人上了年紀,她精神頭不如凝香,慢慢地就犯困了,靠著車板打盹兒。
陸成回頭看了眼,專心趕車。
驢車不緩不急地到了白河鎮(zhèn)。
凝香下車送李嬤嬤。
陸成大步走了過來,將剩下的半籃子櫻桃往另一個空籃子里勻。
李嬤嬤知道他要給她,一邊嚷嚷不用一邊扯著盯著凝香舍不得走的兒子李進寶往村里方向走。陸成真心想送她,提著籃子追上去,攔住李嬤嬤往她手里塞,"嬸子您別客氣,咱們幾番遇上就是緣分,這籃子先放您那,下回碰上您再還我。"
凝香站在驢車后面,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
這人不愧是在果園當管事的,就是會說話,見誰都跟早就認識了八百年一樣。
身為被送禮的李嬤嬤,聽了這話心里可舒坦了,既然陸成堅持要送,她瞅瞅凝香那邊,想了想,將籃子遞給兒子道:"你趕緊跑一趟,騰出籃子馬上送回來,我再跟陸成說會兒話。"
李進寶看不慣陸成,不想收他的櫻桃,"陸兄客氣了,我們家剛買了兩斤,你還是拿回去留著賣錢吧。"說完提著籃子就朝驢車那邊走,眼睛直勾勾盯著低頭站在路旁的姑娘。
陸成皺了皺眉。
李嬤嬤一看他皺眉,連忙去追兒子,使勁兒擰了她胳膊一下,"你不吃我吃,趕緊送家去!"
"娘……"李進寶著急地道。
李嬤嬤不容商量地瞪著他。她看出來了,陸成這人看著老實靈活,其實極其霸道,難得陸成敬她這個老婆子幾分,她為了凝香也得收下他的禮,拉近關系才好倚老賣老勸陸成幾句,否則因為兒子觸怒陸成,陸成一氣之下欺負凝香怎么辦
李進寶是個孝順兒子,拗不過母親,只得恨恨離去。
李嬤嬤走到陸成跟前,站在一旁金燦燦很快就能收的麥田前低聲勸他,"陸成啊,嬸子知道你喜歡凝香,但咱們不能欺負人是不是她生你的氣,你好好跟她說,不許再像在城里那樣逼她,凝香的脾氣我最清楚,那是吃軟不吃硬的,你越逼她她越不待見你。"
陸成沒有否認自己的心思,虛心受教,"您放心,我絕不是那種人。"
李嬤嬤點點頭,笑著道:"嬸子看得出來,所以愿意你送凝香回去,不過我更心疼凝香,沒爹沒娘的,賣了自己養(yǎng)弟弟。陸成,今日嬸子信你才幫你哄凝香,給你機會跟她和解,但若明天見到凝香讓我看出不對,你可別怪我稟報夫人去。"
關系到凝香的清白,李嬤嬤神色極其凝重,露出了侯府管事嬤嬤的氣勢。
陸成不怒反喜,鄭重朝老人家道謝,"嬤嬤如此愛護凝香,是凝香的福氣,我替她謝過您了。"
"少跟我油嘴滑舌!"李嬤嬤聽他一副凝香是他家的口吻,又氣又笑,見陸成臉上沒有一絲心虛,就知道陸成根本沒存欺負人的心了。
李進寶很快就回來了,李嬤嬤深深看陸成一眼,同兒子走了。
陸成提著空籃子回到車旁,放好籃子后看看她,低聲道:"上車吧。"
罷朝轅座走去。
凝香慢吞吞上了車,坐在最后面,離他遠遠的,包袱搭在膝蓋上,低頭裝睡,擺明了不想跟他說話。
"你不想知道李嬤嬤跟我說了什么"
陸成知道她不可能睡著了,側(cè)轉(zhuǎn)過身,笑著問縮成一團蝸牛似的姑娘。
凝香一動不動。
這賭氣的模樣看得陸成心都化了,恨不得過去將她抱到懷里,讓她往他懷里鉆。
"嬤嬤說知道我喜歡你,她覺得咱們倆挺合適的,還教我別欺負你,說你吃軟不吃硬。"
路上無人,陸成隨心所欲地逗她。
凝香暗暗攥緊拳頭,一句都不信。
她沒有反應,陸成掃了眼附近的村莊,暫且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心。
凝香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偶爾悄悄舒展下腿。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越來越熱,昨晚沒睡少還早起的姑娘真的有點困了。
就在此時,驢車忽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睡意頓時飛散,凝香警惕地抬起頭,果然看見驢車從寬闊平整的官路朝一條小路拐了下去,而前面除了一片小樹林,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村莊人影。
"你要去哪兒"凝香怕極了,強裝鎮(zhèn)定地問前面趕車的男人,那個她雖然有時會害怕會憎惡但大部分時間又覺得他是個好人的鄰村男人。然而現(xiàn)在孤男寡女,凝香對他就只剩下了害怕,說話時迅速挪到車尾。
陸成回頭時就看到她試探著要下車的模樣,若非腳下坡度有點陡毛驢近似跑動驢車行得特別快,恐怕?lián)Q成平路,她早就跳下去了。
"你做什么"陸成皺眉問,"坐好了,小心崴了腳。"
他還有臉問她做什么
凝香蒼白著臉瞪向他,"你為何往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