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三堂伯
自從李玉珠從鄰村賃了牛賃了人過來耕地那天起,三堂伯李文才這眉頭就擰起來沒松過。
這幾個死妮子,又賃牛又賃人,她們哪兒來的這許多銅鈿
去年秋天,金珠那死妮子自己去交糧,他問過縣糧書,算下來,也就是一吊錢的出息,這一吊錢,給學(xué)棟交了學(xué)費(fèi),肯定就沒啥富余了,這會兒賃牛賃人,她哪兒來的銅鈿
玉珠銀珠都在田里忙,金珠和學(xué)棟,還有那個小妮子,都不見了!去哪兒了
從發(fā)現(xiàn)金珠姐弟三個不見了那天起,三堂伯就是吃飯,也端著碗蹲在村口吃,他就是要看看,金珠這死妮子干嘛去了。
李金珠帶著李小囡一拐過彎,三堂伯就看到了,左看右看沒看到李學(xué)棟,眉頭擰的更緊了。
三堂伯藏在樹后,看著李金珠和李小囡過去,繼續(xù)蹲在村口等李學(xué)棟。
等到天黑,也沒等到李學(xué)棟。
三堂伯背著手,慢吞吞往家里走。
這一窩子死妮子,肯定有什么事兒瞞著他,得打聽打聽。
往哪兒打聽呢
高村集肯定不行,當(dāng)年,他還在學(xué)堂念書的時候,就跟姓高的不對付,那去哪兒
三堂伯站住,左看看右看看,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出該往哪兒打聽。
呆站了好一會兒,三堂伯加快腳步,往家里回去。
明天去一趟李家集,找大哥問問,他那個大哥心眼多得很,這事兒,大哥就算不知道,那也能幫他指點(diǎn)指點(diǎn)方向,出個主意。
第二天上午,三堂伯李文才捏著幾根干豇豆出了門,中午前后,到了他大哥家。
他大嫂接過那幾根豇豆,看都沒看就扔到了灶臺上。
他大哥李文喜剛從地里回來,從那幾根豇豆,看到他三弟那張臉,眉頭擰起來,這會兒地里正忙,儂怎么有空過來了
伊又沒下過地。他大嫂在廚房接了句。
還沒吃吧給儂三叔盛碗飯。李文喜擰著眉頭,沖著廚房喊了一聲。
大嫂端了碗米飯出來,懟到李文才手里。
李文才并不介意,他大嫂是個爆脾氣,刀子嘴豆腐心。
李文喜是個節(jié)儉的,飯是硬實的米飯,菜就過于簡單了,一樣燒筍干,一樣炒落蘇,李文才在兩盤菜中間,來來回回挑挑揀揀。
吃了飯,看著大兒媳婦收走了碗筷,李文喜看著弟弟問道:出啥事體了
沒大事體,一點(diǎn)小事體,想大哥了,過來看看。李文才畢竟是個讀書人,講究個迂回體面。
我這兒正忙著,儂要是沒什么事體,我得走了。他大哥站起來就要走。
地里忙得很,他可沒空跟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瞎扯。
大哥怎么這樣急脾氣,年紀(jì)大了,得修身養(yǎng)性。李文才伸手拉住他大哥。
有事體儂就講!李文喜喉嚨粗起來。
他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弟弟。
我們村上,前幾年死了的那個李文善,留下四個閨女,還有個病秧兒子,這年里年外,像是發(fā)了財一樣,這事兒,有點(diǎn)兒奇怪,他家這銅鈿,從哪兒來的李文才只好暫時拋開斯文,有話直說。
發(fā)了財發(fā)什么財了李文喜擰著眉。
去年秋天里,李文才頓了下,咽下了李金珠自己交糧這件事。
他把自家糧稅攤進(jìn)村里各家,再從各家按窮富拿點(diǎn)兒辛苦錢這樁事體,他大哥極不贊成,可他這個里正,總不能白干吧,縣里的糧書,也都是有份口糧的呢!
我是講,去年秋天,那個病秧子又去高村集上學(xué)了,這上學(xué)得要銅鈿吧,上學(xué)可不便宜!
月頭的時候,他家又從趙莊賃了頭健牛,還有個趕牛的,一用就是好幾天,他家大妮子跟她弟她妹,一走七八天,昨兒剛回。
我是擔(dān)心,她們一家門都是沒出嫁的小妮子,你講,會不會做了什么傷風(fēng)敗俗的事體要是那樣,咱們李家的名聲,可就得讓她們給敗壞了!
李文善那個獨(dú)秧苗,叫李學(xué)棟是吧那個李學(xué)棟,今年二月里,考了縣第三,這事體儂不知道這七八天不在家,怕是去平江府考府試去了吧儂也不知道李文喜說不上來什么表情的看著他弟弟。
學(xué)棟笨得很!李文才脫口叫道,他考縣第三,那不可能!
考了個第三,他大阿姐用小車子推著他,來過一趟李家集,想讓族里出銅鈿供他念書,族里沒這份銅鈿。李文喜斜瞥著他弟弟。
族里沒給,那他哪兒來的銅鈿又是賃牛又是一走七八天李文才瞪著他大哥。
儂跟伊一個村,儂都不曉得,我能曉得李文喜極不客氣的懟了回去,伊家哪兒來的銅鈿,關(guān)儂啥事體儂又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