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文儒到牙行買下挑好的三個人,仔仔細(xì)細(xì)簽好身契,以及那份附屬契書,再對著契書,一字一句、仔仔細(xì)細(xì)的給三個人解釋的清清楚楚,一切安排好,李文儒回到客棧,一行人立刻啟程趕往嘉興縣。

三個被挑中買下的小丫頭分別來自瑞福坊、祥云坊和一家當(dāng)?shù)氐男】椃弧?

三個人一人捏著一張契書,抓著一串銅鈿,站在牙行門口,看著李文儒頭也不回的走遠(yuǎn)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走了。來自祥云坊的冬梅屏著氣,小心翼翼的說了句。

咱們,真回去啊瑞福坊的巧織攥著契書和那串銅鈿,兩只手抱在胸前,看著冬梅和明枝。

二爺說讓咱們能回去住就回去住。明枝兩眼亮閃。

先回去。年紀(jì)最大的冬梅作了主。

那明早你們什么時候過來巧織急忙問了句。

辰正冬梅看著兩人。

巧織和明枝一頭。

三個人再相互看了眼,轉(zhuǎn)身各自回家。

巧織一口氣跑進(jìn)巷子,沖進(jìn)大雜院。

巧織的阿爹不是織坊家生子兒,是六七歲時買進(jìn)織坊的,沉默寡,是織坊出了名的老實頭,連大名都被喊成了王缺西。

王缺西聰明手巧,從小跟著師父學(xué)木工,調(diào)織機(jī)修織機(jī)手藝極好,織坊里能用到的各樣?xùn)|西,他都能做得極好,跟師父學(xué)了兩三年,手藝就強(qiáng)過他師父了。

可王缺西這命實在不好,遇到的師父皮厚心黑心眼多,先拿王缺西的活放到跟王缺西同時學(xué)活的大兒子名下,等大兒子出了師正式做了木工,師父的二兒子夠年齡進(jìn)了織坊,王缺西接著給二兒子當(dāng)替身,二兒子出了師,隔一年,三兒子又進(jìn)了織坊。

好在師父就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出了師,王缺西的師父又扣著王缺西給他干了兩三年的活,直到王缺西的岳母沖到他師父家大吵大鬧了一場,王缺西才算出了師。

織坊的木工學(xué)徒快了五年,慢了也不過六七年就能出師了,可王缺西卻做了足足十五年學(xué)徒。

出師那年的王缺西在木工里工錢最少,到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了,工錢一文沒漲過。

漲工錢這事兒年年都有,可是輪不著他王缺西。

織坊停工,那些織機(jī)正好該修的修,該調(diào)的調(diào),該上油的上油,木工們都在織坊干活,可王缺西卻在家閑著。

織坊里的木工活兒也就十天八天就能干完了,之后就得回家閑著,這多出來的十天八天的工錢,輪不著王缺西。

巧織阿娘年青的時候是被挑中過學(xué)挽花的,憑著在同齡人中這份出類拔萃的心靈手巧,被織坊二管事看中,和二管事家二兒子訂了親。

可巧織阿娘也是命不好,有一回栓布時,被沉重的經(jīng)軸壓斷了右手拇指和食指。

確定了巧織阿娘的手肯定是廢了,二管事手腳極快的給巧織阿娘請了份主家指婚,把巧織阿娘指給了王缺西。

巧織阿娘嫁給王缺西不到一年,就一點(diǎn)兒也不難過不后悔了,像她們這樣的奴,嫁人就是找個伴兒一起熬苦日子,能和王缺西搭伴兒,她覺得是上天對她那兩根手指的彌補(bǔ),是她的福份。

巧織沖進(jìn)大雜院時,王缺西正坐在門檻上,垂著頭,一下下削著柳木塊。

巧織想要個香脂盒子,他昨天該連夜做出來！

巧織阿娘目光呆滯的坐在門檻里的小馬扎上,頭靠著門框,一動不動。

……又不是拉出去砍了頭,能活著就有指望,就能往后看著活著,咱巧織命好！巧織外婆一下下舂著米,不停的念叨著。

巧織一陣風(fēng)般沖過大雜院,一頭扎到屋門口,兩只眼睛晶亮,我回來了！

王缺西手里的小刀和柳木塊啪嗒掉到了地上。巧織阿娘呼的竄起來,撲上去抱住巧織,他們不要你了你逃回來了

大雜院里的鄰居呼啦啦圍上來。

不是,咱們進(jìn)屋講話。巧織抱緊了那張契書和那串銅鈿,推著她阿娘往屋里進(jìn)。

讓巧織跟她阿娘先說幾句,讓巧織喘口氣。巧織外婆出來,揮著手往外趕圍了好幾圈的鄰居。

鄰居磨磨蹭蹭退回去,一個個或遠(yuǎn)或近的看著巧織家。

你就坐這兒看著。巧織外婆一把拉住要跟進(jìn)屋的王缺西。

王缺西立刻坐回門檻上,撿起小刀和柳木塊,卻沒心思削上哪怕一刀,眼睛看著外面,耳朵支棱著聽屋里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