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兩道人影在鄔江之上凌波而行。
東方離人身著蟒服,身形輕盈如燕,在平靜江面上起起落落,目光一直放在江岸官道上,尋找著夜驚堂的蹤跡。
璇璣真人白裙如雪行在身前,儀態(tài)較之在軍營中的端莊穩(wěn)重,有了很大變化,手里拿著酒葫蘆,絕色面容醉顏微酡,踏水凌波的姿勢,也是‘倒騎驢’。
雖然看起來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栽進水里,但偏偏又和不倒翁一樣,無論怎么亂晃,身法都輕盈靈巧沒出任何岔子,甚至速度還比東方離人快幾分,沿途教導(dǎo)著:
“離人,趕路和追殺逃遁是兩回事,平時用輕功,講究一個輕靈飄逸,不用步步為營繃這么緊……”
東方離人自然明白這道理,但她跟上酒蒙子師尊的速度,已經(jīng)盡了全力,想再飄逸輕靈注意儀態(tài),實力不允許。
不過本王不行的話,東方離人可不好意思說出來,稍微注意了下姿態(tài),變得更從容了些。
兩人從沿河小鎮(zhèn)出發(fā),并未騎馬,為此要用輕功趕過來;路上怕和折返的夜驚堂擦肩而過,一直走在官道旁。
徒步奔行百里,以兩人身手來看壓力不大,但沒有急事,沿途欣賞即將入秋的山水美景,速度并不算快。
待月上枝頭之時,兩人來到了灣水鎮(zhèn)外,舉目看去,可見鎮(zhèn)子中心燈火通明,有不少人在街上走動,酒肆勾欄離,還能聽見百姓的閑談:
“聽說死的全是澤州的大人物,范老八就在里面,死老慘了……”
“死得好!我以前跑船,在清江那邊還被范老八劫過道。以前還以為這些人多厲害,沒想到一個黑衙的官爺過來,眨個眼的功夫就殺干凈了……”
“那可不。江湖上那些人,個個都吹得和皇帝老兒見了也要禮讓三分似得,實際用腦子想想都知道,朝廷真怕這些個江湖草莽,哪坐得穩(wěn)天下?平時沒空搭理罷了……”
……
東方離人落在房頂上,聽見這些閑談,眉頭微微一皺。
范八爺是澤州江道上的水霸,在黑衙通緝名單之內(nèi),但因為居無定所為人機警,根本抓不到。
聽見范八爺死了,東方離人知道肯定是夜驚堂順手辦了個差事,但還是有點疑惑:
“范老八怎么來了這里?還被夜驚堂撞上了?”
璇璣真人聞到了夜風(fēng)中的血腥味,順著望向鎮(zhèn)子中心,可見有不少街頭潑皮,提著水桶在洗街,老街上一片狼藉,滿是斷壁殘垣。
“陣仗挺大,看起來像是伏殺……”
“伏殺?”
璇璣真人瞇眼打量鎮(zhèn)子中心的痕跡,余光忽然發(fā)現(xiàn)極遠處的一棟房舍上,蹲著一只不起眼的小破鳥,正優(yōu)哉游哉的吃著肉干。
璇璣真人知道夜驚堂就待在那邊,開口道:
“過去問問就知道了?!?
說罷帶著東方離人落在街面,一起往鎮(zhèn)子中心行走。
但剛走出不久,璇璣真人耳根忽然一動,聽到了幾聲細微話語:
“小賊,你別忘了,我起初是為了幫你,才給你調(diào)理……”
……
——
殺人如麻的黑衙閻王在客棧落腳,雖然沒有清場,本來在客棧留宿的幾個住客,還是默默退了房,客房之中就住了三人。
裴湘君把自己氣脈弄傷了,不好參團,只能有點小委屈的趴在枕頭上,閉目養(yǎng)傷。
二樓另一間房里,燭燈放在妝臺上。
夜驚堂靠在床頭,中場休息,從妝臺上拿來了水杯,很貼心的給凝兒倒水。
駱凝抱著薄被,靠在身邊,滿頭青絲披散在背上,稍顯凌亂,臉頰殘留了紅暈,但眼神卻是氣鼓鼓的,和剛被用過強似得,水杯遞過來也不接,偏頭望向里側(cè),一副不想搭理伱的模樣。
對于這番態(tài)度,夜驚堂并不意外,方才凝兒拉著他過來調(diào)理,事前約法三章,總結(jié)下來約莫是——你不許動,我自己動。
對于這么體貼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拒絕,老實躺著讓凝兒調(diào)理。
但凝兒一如既往的半推半就,主動又不是那么主動,動作溫柔含蓄,不緊不慢的來。
他補藥吃多了,還沒完全消化掉,半途沒克制住,就反客為主了。凝兒哭哭啼啼抓著床單討?zhàn)?,他還堵嘴,而后就不搭理他了。
見凝兒抱著薄被泫然欲泣,夜驚堂滿眼慚愧,把水杯湊到嘴邊:
“我錯了,這不補藥吃多了嗎,下次肯定聽話。來喝口水……”
駱凝都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下次一定’了,豈會信這床鋪上哄姑娘的話,偏頭躲開水杯,桃花美眸認真而嚴肅:
“小賊,你別忘了,我起初是為了幫你,才給你調(diào)理。你當初哄我的時候,說‘我說什么你聽什么’,后來你哪次聽了?”
夜驚堂笑了下,抬手摟住駱凝的肩頭:
“下不為例。來乖,喝口水。”
駱凝對于死皮賴臉的夜驚堂也是沒辦法了,紅唇輕啟喝了幾口水,而后就松開了薄被,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心態(tài),想早點調(diào)理好睡覺。
發(fā)現(xiàn)夜驚堂目光下移、欲又止,駱凝不用語就明白了意思,跨坐在腿上,用手捧著小西瓜,湊過去嫌棄道:
“那那那,真是……怎么和沒滿月的小屁孩似得……”
夜驚堂眉眼彎彎滿是笑意,張嘴接住獎勵,手放在月亮上,剛捏兩下,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恚?
“嘰嘰?!”
“嘰~過來……”
……
駱凝聽到動靜,迅速后仰移開,結(jié)果……
啵~
駱凝發(fā)現(xiàn)夜驚堂還戀戀不舍,氣的柳眉倒豎,抬手就在臭男人腦門上敲了下:
“有人來了!你還不快出去?!”
“好好,別生氣……”
夜驚堂沒料到笨笨大晚上會趕過來,迅速翻身而起,把袍子穿好,快步下了二樓。
——
在客棧里放死人犯忌諱,為此四具尸體,都擺在斜對面的巷子里,幾個打手在旁邊看管。
夜驚堂從客棧大堂出來,抬眼就瞧見笨笨身穿一襲極為惹眼的銀色蟒袍,站在幾具尸體跟前查看。
璇璣真人則在旁邊用手臂托著鳥鳥,用手揉著腦袋瓜:
“咯咯?”
“嘰~”
夜驚堂整理了下衣袍,快步走到跟前:
“殿下,陸仙子。你們怎么來了?”
璇璣真人轉(zhuǎn)身走向街邊:“鄔王已經(jīng)抓住,晚上沒事,過來看看。你們先聊,我?guī)掊蕖!?
東方離人瞧見軒轅鴻志的身體,臉色頗為不好看,待夜驚堂來到跟前,才蹙眉詢問:
“君山臺暗中派人殺你?你沒受傷吧?”
夜驚堂風(fēng)輕云淡抬手示意身體:
“幾個人聯(lián)手過來送人頭罷了,沒事。我會八步狂刀,君山臺肯定忌憚,做出這事兒不稀奇。”
東方離人眼神微冷:“這個軒轅朝,當真放肆,本王的人也敢動……”
夜驚堂勸道:“君山臺咬死是軒轅鴻志自作主張,事情鬧大也最多削去君山侯的爵位。軒轅鴻志暗殺官差依律伏誅,此案就此了結(jié)。至于往日私人恩怨,我自己去找軒轅朝解決即可,殿下要是幫我懲治了君山臺,我身為黑衙中人,以后再找君山臺麻煩就是不好找由頭了?!?
夜驚堂沒受傷,軒轅鴻志又直接被打死了,此事再往重的處理,也沒法把身為開國侯的軒轅朝斬首示眾,東方離人略微斟酌,還是點頭:
“你自己把握分寸,若是解決不了,就和本王說一聲,本王帶幾萬大軍圍了君山臺,大不了事后被官罵幾年飛揚跋扈殘害忠良,奈何不了本王?!?
東方離人這話可謂霸氣側(cè)漏,但夜驚堂怎么可能因為自己的恩怨,讓笨笨背罵名,對此只是搖頭笑了下……
——
另一邊,客棧房間里。
駱凝調(diào)理被打斷,顯然不能光溜溜趴在床鋪上翹著大月亮,等小賊回來繼續(xù)。
在夜驚堂穿上衣服出去后,駱凝便拿來裙子,里里外外穿整齊,軟劍收入腰間,發(fā)髻也整理的干凈利落,而后起身出門,準備去隔壁探望一下獨守空閨的三娘。
但走到門前之時,駱凝卻聽到外面?zhèn)鱽恚?
噗噗~
鳥鳥扇翅膀的聲音……
?
駱凝略顯疑惑,還以為鳥鳥見她閑下來了,回來討食,就抬手把門打開。
吱呀——
兩扇房門打開,屋里昏黃的光亮,灑在了過道的木質(zhì)地板上。
首先隱入眼簾的,是一襲修身白裙,裙擺上繡著粉紅花瓣,雙腿很是修長,往上是曼妙臀線和纖細腰肢,腰間掛著紅色酒葫蘆和一把護手為陰陽魚的佩劍;衣襟在胸前隆起,畫出不大不小的完美弧線。
再往上,是一張清麗艷出塵的絕色臉頰,勾起的唇角帶著三分邪氣,澄澈雙眸正望著她,右手蔥白玉指,則捂在鳥鳥的眼睛上……
大笨鳥還以為在玩鬧,很是呆萌站在胳膊上搖頭晃腦……
!!
駱凝冷艷無雙的臉蛋兒猛的一僵,雙眸肉眼可見的瞪大,下意識雙手合攏,想把房門拍上。
但可惜的是,門尚未完全合上,就被人用腳抵住了。
璇璣真人和駱凝同居的時候,駱凝還是二八芳齡的小俠女。雖然十余年沒見,但駱凝練過‘長青駐顏圖’,除開氣質(zhì)成熟了不少,身體方面幾乎沒變化,還是和當年一樣粉嫩……
為此只是第一眼,璇璣真人就認出了屋里這個臉上殘留春意的美少婦是誰,眼底很是意外:
“凝兒?”
駱凝臉都白了,驚慌失措之下,只想把門關(guān)上,叫夜驚堂回來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