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棍、兩棍、三棍、四棍……
第七棍落下時,月白頭上已經(jīng)發(fā)了虛汗,汗?jié)窳祟^發(fā),臉色也蒼白不堪。
“行了,把她帶走,別讓她再在這府里礙我眼!”梁母揮了揮手,就要人把月白拉走,早點送出府去。
月白趴在板凳上,聽見這話,立刻用盡力氣大聲對梁母道:“我不愿走……我沒有做錯事,為何要走?”
梁母打了月白,氣原本是消了,可這時又聽見月白用盡力氣的大喊,登時就怒了,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了門外,“你說什么???”
月白趴在板凳上,眼中映出站在房門口的梁母,一副急怒的模樣,讓她的心里不由虛了虛。
她如今不愿走,是違逆梁母的命令,若是讓三爺知道了,她違逆梁母,將梁母氣了個不輕,他心里會如何想……
“我……”月白猶豫片刻,可最終還是循著心,把話說了出來,“我不愿離府。我是三爺帶進府的,若是三爺發(fā)話讓我走,我必定立刻就離府?!?
寂靜的夜里,她的話好似一根針落在地上,響亮無比。
被人制住的玉杏看著她,心內(nèi)焦急,喊道:“月白,你向老夫人認個錯呀!”如今梁母正是盛怒,她這話,無疑是撞在了槍管上!
這不是巴不得不被趕出去么?
果真,月白的話讓梁母直接豎了柳眉,她上前幾步,指揮著兩個婆子就道:“還不把她帶走!趕緊去備車,給我送出去!”
她居然拿梁墨玨來威脅自己么?梁母想道,不行,她得趕緊去菩薩面前念兩卷經(jīng)才能平息自己的心神。
看著兩個婆子各拉住月白,梁母閉眼深吸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要進屋,準備去念經(jīng)。
“停手。”當她正要轉(zhuǎn)身時,梁墨玨的聲音兀自響起,那兩個婆子聽見了他的話,也都紛紛放開手,不敢再動。
梁墨玨也是正經(jīng)主子,他說的話,她們是不敢違逆的。
“母親?!绷耗k是匆忙趕來的,到了院外時,為了不顯露自己的緊張和焦灼,還整了整領(lǐng)口袖子,才緩緩走進院中,可第一眼就看見了趴在板凳上的月白。
他頓時就皺了眉,可還是上前朝梁母行了一禮,并道:“母親夜安?!?
他來了,梁母原本要安下去的心也不安了。
本就是趁著梁墨玨不在家,想將這狐媚主子的丫鬟逐出府去,可沒想到梁墨玨到底還是趕到了,還駁了她的命令,讓婆子住手。
都是這丫鬟!
梁母眼神像刀子似的剜過虛弱的月白,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她丟出去,了了這樁麻煩事!
“夜深了,玨兒怎么來了?”梁母面對著自己這個兒子,還是溫聲溫氣的。
梁墨玨亦是一笑,對著梁母道:“我回院里,發(fā)現(xiàn)少了兩個丫鬟,一問,才知道都在母親這,便來了?!闭f罷,他轉(zhuǎn)臉看了眼制住玉杏的婆子,語氣平和,“你們還不放開?”
少了兩個丫鬟?
只怕是眼里重要的,只有月白一個吧。
梁母不太開心了。
“更深露重,我就先帶這兩個丫鬟回去了,還望母親好好休息?!绷耗k叫了玉杏,他目光掃過虛弱的月白,心里微沉,只講道:“玉杏,把月白扶回去。”
玉杏聽見吩咐,應(yīng)了一聲,旁邊也無人敢攔,由她扶起月白就要走。
“等等!”梁母在這時喝止住了玉杏,她回首示意了容蕓,容蕓得了眼色,便高了聲調(diào)道:“這是在我院里,我還沒說話呢,你就動了?玉杏,你是想回你娘身邊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么?”
這話里是要讓玉杏也走的意思,玉杏被嚇住了,也不敢動彈。
梁墨玨不改容色,他看著玉杏,發(fā)覺她費力扶著的月白手腕都垂下來,挨了棍子,想來是痛極了。一想到這,梁墨玨心尖就生疼,他緩著聲,堅定著語氣,“帶回去,再讓小懷去請張大夫?!?
玉杏得了令,一咬牙,就扶著月白慢慢走出了院子。
看著玉杏離去,梁母立刻出了聲,“玨兒,你這是什么意思?來惹我不快的么?”
她從未見過梁墨玨為了哪個女子這樣違抗過她的話,如今算是見到了。
聽見她的話,梁墨玨向她低了低頭,不解問道:“母親,我不知你的話是何意思。只不過,到底是我院子里的丫鬟,犯了事也該由我來處置,不是么?何況我也不知道,月白一個小丫鬟,哪里得罪了母親,要受府規(guī)懲治?!?
他一番話說得流利,讓梁母冷著一張臉,對著他就道:“小丫鬟?你當真敢說,她是一個小丫鬟?”
這話像是讓梁墨玨更加不解了,他一笑,講道:“母親說的什么話呢?她不是小丫鬟,還能是什么?”
梁母抿了抿唇,眼神里滿是怒意,她登時就開口,“為了一個小丫鬟,你如今都來違逆我了?若是如此,也該趁早逐出府去!”
她轉(zhuǎn)身,就走進屋內(nèi),梁墨玨心下亦是無奈,只得跟著她一塊進屋。
屋內(nèi)的檀香氣縈著不散,梁墨玨聞慣了。他看著梁母端坐回位置上,干脆著人新煮了一壺茶,再親自提著茶壺上前,為梁母斟了一杯茶,熱騰騰的,還冒著白氣。
他從出生起就是含著金湯匙的,鮮少做這些事情,梁母此時見了,心頭聚著的一團怒火也消散了大半,可還是硬著聲音道:“你做回去罷。這些事,有丫鬟來做?!?
知母莫若子,梁墨玨聽她語氣,也知道她氣消了大半,索性也就坐了回去,說笑似的,“這些瑣事都是要丫鬟來做的,我還以為母親不知道?!?
親兒子奉了茶,梁母本是不愿再動怒的,可聽到了他的話,便又生起氣來,問道:“你可知道你和玉姐兒之間還有著樁婚約?”
梁墨玨一時拿捏不住梁母到底想說些什么,便順著話講:“母親說笑么?我自然是知道的?!?
不料他剛說完話,梁母就微微哂笑一聲,她拍拍桌幾,“虧你還知道?我以為你都忘了!你可知道如今私下里都是怎么說你的?為了個丫鬟興師動眾,讓巡捕局忙上忙下的幫忙找人,說你是想在玉姐兒嫁進來之前,就先納個妾室!”
這些風(fēng)風(fēng)語,梁墨玨是聽過的,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對他來說,只要芳春院的事情不泄露出去,對月白的名聲造成損害,其余的事都不算什么。
可如今看來,是他顧慮的太少了。
“母親要我如何作答呢?”梁墨玨沉了沉眼眸,此時屋里只有他和梁母、容云三人,他也不避諱了,輕著聲說:“我確實是頗喜歡月白,不成的么?”
他竟然就這樣承認了!
他這一承認,將梁母氣得不清,她拿過茶一飲,隨后就講:“那么個惑主的丫鬟,留著做什么?等著以后讓玉兒受委屈、壞了你的名聲么?”
男子自也是有名聲的。
若是為了一個通房丫鬟,日后對正頭太太情薄,是要被人口誅筆伐的。
如今看著梁墨玨為月白所做的一切,梁母很確定,這種事是很有可能發(fā)生的。
“呵……”梁墨玨低了眉,全然一副溫柔的模樣,但他的話卻夾帶著不容駁斥的語氣,“我自小到大,自認為是沒有什么很喜歡的東西與人的,也沒讓母親操過心。如今喜歡月白,倒是讓母親動怒異常,這確實是我的錯。只是母親……我身為梁府當家,還不能留一個喜歡的人么?”
話音落下,梁母頓時就默了。
梁墨玨確實是她所有子女間最懂事,也最不需要她操心的一個。
“可我也不能眼看著一個心思不正的丫鬟陪著你!她戲子出身,從溫府到咱們府上,誰知道她揣著什么心思?”梁母閉了閉眼,硬著心腸,“一個丫鬟罷了,你若是喜歡那樣的,我自會給你找上幾個,可她,是該離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