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尚未坐下，柳俊便打趣先生。
“呵呵，班自然是要上的，不過你們來了，耽擱一會也無妨?！?
難得有家鄉(xiāng)人來拜訪，先生興致極高。
“伯伯，你的秘書和司機呢，怎不來接你上班”
先生如今是正廳級干部，照規(guī)定是應(yīng)該配備專職秘書和專職司機的。
“就在一個學(xué)校里上班，還要麻煩人家秘書和司機做什么你當(dāng)伯伯這么官僚”
先生笑罵道。
“這可不是麻煩不麻煩的問題，這是官威官體。伯伯如今的職位，若放在過去，那便是道臺大人，就算走幾步路，都是八抬大轎的。胡屠戶說得好，凡事要立起個體統(tǒng)來”
柳俊搬出范進中舉里的段子，繼續(xù)調(diào)侃。
“你小小年紀(jì)，就有這么多講究。以后要真做了官，那還得了”
先生指著柳俊，故意板起臉來教訓(xùn)道。
“嘿嘿，伯伯，我要真做了官，就會做一個為民辦事，主持公道的好官，不會縱容自己的兒子調(diào)戲婦女，顛倒黑白”
柳俊順著桿子，就將眼藥掏了出來，準(zhǔn)備給孟宇翰兩父子點上。
“小俊，你什么意思”
先生何等睿智，馬上聽出柳俊話里有話，當(dāng)即收起笑容，正色問道。
柳俊也不多，掏出昨晚趕工出來的材料雙手呈了過去。
先生接過來，慢慢細(xì)看。這是他的習(xí)慣，看什么東西，第一遍的時候總是非常仔細(xì)，如是好的，看過之后，閉目沉思一會，還要再看一遍。
料必做學(xué)問的大知識分子，都是這般認(rèn)真的。
只看了不到一半，先生的眉頭已經(jīng)蹙了起來，越往后看，越皺成一個“川”字。不過先生涵養(yǎng)甚佳，不輕易發(fā)火。果然看過一遍之后，閉目沉思稍頃，又再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喘，便是師母給大家倒茶水上瓜子糖果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不發(fā)出大的聲響。
“小俊，情況屬實”
先生看完第二遍，緩緩問道。
“屬實，我們昨天剛從青安縣來”
柳俊又將昨天談判的事情也告訴了先生，沒有絲毫隱瞞。
“糊涂”
先生怫然不悅。
“這樣的害群之馬，社會渣滓，你怎么不立即向青安縣委報告，還要和他私了真正糊涂”
柳俊不禁苦笑起來。
先生思想不是一般的正統(tǒng)，麻塘灣八年下放，也未曾讓他勘破世情。先生對大局的把握極有心得，可是小到一縣之地的細(xì)節(jié)問題，就不免有些理想主義化了。在他看來，這個事情只要報告給青安縣委，自然能得到公正的處理。
“伯伯，報告青安縣委不頂用的，公安局會搞出一份對孟躍進有利的材料，黑子不，顏海軍反倒會變成調(diào)戲婦女的流氓，孟躍進倒成了見義勇為的英雄了。”
“胡說。gc黨的縣委會，豈能如此糊涂，顛倒黑白”
柳俊搔了搔頭，來之前倒未曾算到先生的“迂腐”這時候與他爭論青安縣委是否會秉公處理是不明智的，若按照他的意思將這份材料轉(zhuǎn)到青安縣委去，事情十有八九要糟糕。
且不論別的，人家給你拖上幾個月，黑子在號子里這番苦頭，可有得吃了。說不定抵受不住，來個屈打成招?？v算最終扳倒了孟宇翰孟躍進父子，放出來一個半死不活的黑子，也絕不是柳俊的初衷。
在這一點上，柳俊的目標(biāo)很明確，第一是救黑子，第二才是整孟躍進。
這回整不倒他沒關(guān)系，還有下一回再下一回，只要有耐心，機會總是能等到的。黑子卻只有一個，若給人家整垮了，太不劃算
這個要緊處，決不可搞錯。
或許青安縣委能主持公道亦未可知，但柳俊不想冒險：“伯伯，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沒有證據(jù)啊，那個被調(diào)戲的女子石秀麗，是青安縣人，我怕她不肯出來作證。”
“是啊，周先生，對方是青安縣的縣委副書記，一般人哪敢和他作對啊”
阮成勝在一旁敲邊鼓。
先生雖然“迂腐”，但絕不笨，略略沉思一會，覺得柳俊和阮成勝說的也有道理，便點頭道：“那你們的意思想要怎么辦”
“很簡單，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zhǔn)繩。秉公執(zhí)法”
柳俊毫不猶豫答道。
“這個話說得好”
先生贊許地連連點頭。
師母就瞧著柳俊，笑瞇瞇的，怎么也看不夠。先生與師母沒有孩子，在向陽縣的最后三年，柳俊實在給了他們太多的歡樂和安慰。在師母心目中，柳俊其實就和自己的孩子一般無二。
“不過，伯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壳喟部h公安局去調(diào)查真相，怕是有點靠不大住。昨天他們都已經(jīng)給顏海軍定姓了。”
先生不覺有些怒意涌將上來，“哼”了一聲。
“既然青安縣公安局不能查出真相，那就讓能查出真相的人去查。”
聽先生這么一說，柳俊頓時喜上眉梢：“伯伯，能找到這樣的人”
貌似周先生只是省委黨校的副校長，并不能直接指揮強力機關(guān)的人。
先生又“哼”了一聲，這回卻是對柳俊不滿。怎么，你敢小看我只是個教書匠先生也不打話，起身走到沙發(fā)前，抓起電話。
“喂，小戴嗎，你去進修班找一個叫呂松的學(xué)員，到我家里來一下。”
“伯伯，這個呂松是什么人啊”
等先生放下電話走過來，柳俊問道。
“他是省報新聞部的副主任，我那個老同事趙亮忠的學(xué)生。”
柳俊一聽大喜過望。
省報新聞部的副主任，雖說職務(wù)不高，可能是副處級吧，權(quán)力可是不小。須知當(dāng)時的媒體，可不比后世遍地開花，記者滿街走。尤其是省報，隨便一個實習(xí)記者走出去，到了基層，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是真正的“無冕之王”。哪會出現(xiàn)什么影視明星毆打記者的現(xiàn)象更不可能出現(xiàn)縣委書記派警察赴京城抓捕央視記者的事情，除非這個縣委書記實在當(dāng)?shù)貌荒蜔┝?，自己找?
這回有好戲看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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