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姓“郭”的不少,不過能被張讓特意在此時提及的也只有一家。
想到近些時日郭家發(fā)生的事以及那“于美人”的案子,張讓問林斐:“那個被雷劈死在屋頂上的外室的死可有人為的跡象?”
“光看證據當沒有第二人在場,”林斐說道,“可她神智不清,極易被蠱惑同操弄,眼下在查的也是可有人以語操弄、蠱惑她做了這等事以至于最后出了事?!?
“不是直接出手,而是間接的話便需要配合。那個模樣奇怪的屋子問題極大?!睆堊屨f道,“若沒有那么個銅做的物件在屋頂上擺著,即便她爬上屋頂也不定會被雷擊中的?!?
林斐點頭:“這個我等近些時日也在查,卻并未查到什么破綻。至于那個模樣奇怪的屋子……那風水先生布置過的這等屋子不少,我等也查證過了,照著他那套論述,這屋子就是專程為那等‘外室’‘雀兒’所設的?!?
這話一出,張讓自是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關鍵,忙道:“我若是沒記錯事情先后的話,是這成衣鋪找風水先生看風水在前,那“于美人”買下鋪子在后,那成衣鋪先前的主人是祖?zhèn)魅闹埔聨煾?,同‘外室’‘雀兒’這等人可不沾邊,這風水先生何以為這鋪子布下這等為外室布的風水陣?”
“說是受人之托,早早相中了這個鋪子要買來送給那‘于美人’?!绷朱痴f道。
這話一出,張讓眼神立時一凝:“誰?”
“那看風水的指認說是郭大老爺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出面尋的他,拿的是郭大老爺?shù)奶??!绷朱痴f道,“那看風水的口供說那兩個丫鬟道郭大老爺這次將那‘于美人’請進京,為的就是了斷此事?!?
一切同先前查的都對上了,郭大老爺早想同‘于美人’斷了,為了斷此事,便一手安排了這樁事。
“可還記得那‘瘋美人’看上那成衣鋪子當日是弄臟了衣裳去成衣鋪子臨時換的衣裳,卻突然相中了這個鋪子?”林斐繼續(xù)說道,“事后都查過了,當日弄臟衣裳是進京去見郭大老爺時起了爭執(zhí),被郭大老爺潑了茶水弄臟的衣裳,見面的茶館就在成衣鋪子附近,周邊能被‘瘋美人’瞧入眼的成衣鋪子就只有梧桐巷那一家,一切都順理成章。”
“聽起來這就似是那郭大老爺設計的一般?!睆堊屄牭竭@里,忍不住說道,“那又何以確保這‘瘋美人’定會喜歡這成衣鋪子?”
“這成衣鋪子才重新修整過,那先時的東家父子照著風水先生指示修整之后的成衣鋪子就是照著這‘于美人’年輕時想當個‘成衣鋪子女東家’的喜好修整的,她自然一眼就瞧上了這鋪子,也一下子就明白這鋪子就是郭大老爺‘送’給她的了斷之禮?!绷朱痴f到這里,頓了頓,抬頭看了眼一旁的溫明棠,想到他二人一點一點為自己的宅子花心思修整,不得不說,有些喜好,真真只有身邊人才是最清楚的,也一眼就看得出這東西只有身邊人才能‘送’的如此正中下懷。
“那新修繕的成衣鋪子里擺了幾樣女子雕刻擺件,當然,這是那東家父子在風水先生的指示下擺的?!绷朱痴f道,“擺的是娥皇、女英兩位。”
娥皇、女英是兩姐妹,均是傳聞中堯帝之女,而后共嫁為舜,兩女共侍一夫。
“既是外室,想進門也許久了。那郭大夫人的出身那般硬,便是郭大老爺昏了頭也不是他想休便能休的了的,更別提那郭大老爺顯然沒昏頭,所以,那‘瘋美人’想進門也只有拜拜‘娥皇、女英’,做做同郭大夫人共侍一夫的夢了。”張讓說道,“一切都說得通,難怪那‘瘋美人’當日一見這個,便吵著要將成衣鋪子買下來了?!?
“那風水先生說這都是受了郭大老爺?shù)闹甘救プ龅模浅梢落仏|家父子也沒追究這個,拿了錢這幾日離了長安,走了。”林斐說道,“一切看著好似都說得通,一個想了斷此事,最后給個能生計的成衣鋪子,也算全了舊情;一個看出了這個,接了成衣鋪子,過后沒有同那幾個刁奴一同去求郭大老爺回心轉意,而是爬了屋頂,去提鳥籠子的行為也能說通。原本這二人分的也算體面,只是沒想到一道驚雷劈下來,人死了,體面出了人命案,一下子不體面了?!?
早在林斐說這些話時張讓就幾次三番的想要插話了。待到林斐話音好不容易落下,張讓便忍不住開口了:“說得通?”他看向正在對面挖酥山的林斐,擺手謝絕了一旁溫明棠遞過來的酥山,瞪著林斐道,“我都聽的出其中的古怪,你卻道說得通?”
“看著是那郭大老爺做事‘體面’安排了這一切,可你將他打著的那‘體面’的幌子扯開,看他安排指示風水先生做的事,這‘瘋美人’分明就是被他安排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屋頂去提的那鳥籠子,且那鳥籠子的把手又是他特意授意的風水先生布置的銅制引雷之物?!睆堊屌牧伺陌笌祝f道,“我看這一切分明是郭大老爺為自己這只雀兒布下的必死之局,一步步引她走向的那個將死的陷阱!”
“這設計引導人赴死的手段可實在算不得高明,你當真看不出來?”張讓蹙眉看向面前的林斐,動了動唇,似是想說什么,卻又有些猶豫,看了眼一旁的溫明棠,他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你莫不是懼怕那郭家的權勢吧?”
這話一出,對面的林斐明顯一怔,似是被那才入口的酥山噎住了,不過好在酥山融化的快,并未讓他做出什么失禮之舉。
看著被張讓這話噎住了的林斐,溫明棠看的直想笑:原因無他,張讓提及的郭家的權勢,至少于知曉內情的林斐而,又怎么可能會懼怕郭家的權勢?
面對對面張讓那張認真質問的臉,林斐“咳”了一聲,說道:“慈幼堂帳上查出那么多郭家的賬,想來,再如何兩耳不聞周身局勢之人,也能瞧得出郭家快倒了。我早早便接手了同郭家有關的‘于美人’案,這些時日一直在查郭家,自也早察覺到一些郭家要倒的跡象了。你說,換了你,在知郭家要倒之后,會懼怕郭家的權勢?”
聽到這話,張讓沉默了下來,想到查出慈幼堂郭家名字赫然在列之后,刑部衙門里爭著要接下查郭家賬目的同僚們,動了動唇,道:“這倒也是!誰會懼怕個要倒的權勢?”
“我大理寺查的本就是案子,自然不會因為郭家權勢而對這擺在眼前的證據視而不見的?!绷朱痴f道,“明面上的一切都指向郭大老爺是這設局之人,不論是摻合其中的風水先生也好還是那些亂跑忽視主子的刁奴也罷,甚至自己去提籠子的瘋美人自己,其內種種之人都是被他設計了。且那先時拿了郭大老爺帖子出面找風水先生的兩個貼身丫鬟更是郭大老爺?shù)娜?,比起尋常丫鬟有被那位郭大夫人買通的嫌疑,那兩個丫鬟一開始就是安排給郭大老爺?shù)姆恐腥?,這等有可能被提為妾室的房中丫鬟一般而是不大可能被郭大夫人這等正室所收買的。一切瞧著……都是郭大老爺?shù)氖止P?!?
“不錯!”張讓點頭說道,“這郭大老爺雖瞧著與那瘋美人的死沒有直接接觸,可細一瞧,諸事種種,都有他在背后操弄的影子,他脫不開干系的。”
“張大人說的有理,”林斐笑了笑,卻又問張讓,“張大人在刑部時應當接觸過類似的案子,所見的這等自己不沾血,卻操弄旁人出手,替自己動手害人的案子中,可見過這種藏在背后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