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太宗皇帝可以稱贊過大沈?qū)W士沈度為“我朝王羲之”,如今翰林院里用的“館閣體”,就是從二沈之風(fēng)。

就是二房三太爺,當(dāng)年十幾歲移居京城,能得以立足,也是因有大沈?qū)W士曾孫身份,得了祖上余澤。

旁人還罷,見慣沈玨忽悠人做派,依舊各自做各自的,沈琴忍不住上前湊趣道：“玨哥又在掰扯祖宗,幾百年的芝麻谷子有甚好說？且讓祖宗耳根子清靜清靜哩?！?

“這是沈字閃著光哩,身為沈家子孫,與有榮焉”沈玨挺著胸脯,驕傲地道：“我等也當(dāng)勤勉攻書,勿要墜了祖上清名方是,雖有六族兄珠玉在前,我等兄弟亦不該懈怠?！?

何泰之臉上崇敬之情越盛,原有的那些許傲氣早已收斂的于于凈凈,沈家除了有個大才的祖宗,還有當(dāng)世子弟為狀元,自己倒是越發(fā)拿不出手。

平素最愛玩的就是沈玨,如今一口一個“勤勉攻書”的也是他,學(xué)堂上諸同桌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不過有外人在,也沒人去拆穿沈玨。

沈玨說話間,看到沈瑞,眼睛一亮,站起身走了過來：“瑞……瑞二哥來了……”

沈瑞笑著看了何泰之一眼,對沈瑞道：“可同董先生打了招呼？”

族學(xué)畢竟是傳授學(xué)問的地方,要是隨意帶外人來玩耍,豈不是亂了套。因此有禁令,不許學(xué)生隨意帶人進(jìn)入族學(xué)

沈玨聞,猶豫了一下：“瑞哥還不知吧？昨日董先生已正式辭了族學(xué)差事,今日起族學(xué)暫有流大叔暫時(shí)署理,等月底族中公議此事后,再定山長。”

沈瑞聽了,心中有數(shù)。

沈家書香傳家,子弟多應(yīng)試下場,只憑有“秋實(shí)”班秀才,這主持族學(xué)事務(wù)的就起碼得是個舉人。

沈流是舉人不假,可會試落第幾次后始終不曾放棄,加上還不到四十歲,再考兩科也不算老,自然不會將思放在族學(xué)上,這接班董舉人的最后人選,還得另尋人選。

見沈瑞不于己事的模樣,沈玨翻了個白眼道：“你且莫要自在,有先前事在,怕是族老們不會再答應(yīng)請外人,多半從族里的老爺里找。最有可能的人選不是旁人,正是源大叔,到時(shí)候看你怎么辦”

沈族中水字輩的舉人老爺并不算少,宗房大老爺、二老爺,四房沈源,五房沈鴻,八房沈流,都有舉人功名。

沈流要繼續(xù)科舉,宗房大老爺即便沒有族長之名,也是有族長之實(shí),全面接受家族庶務(wù),不可能專門來管族學(xué)這一攤;沈鴻則是身體不好,五房家事是都是全托給妻子,即便近些年身體略好些,估計(jì)也不會出來接族中差事。最后的人選,是宗房二老爺與沈源。

不管宗房二老爺學(xué)問人品如何,只憑著他是宗房一脈,其他各房怕是就不樂意他接手族學(xué)。

如此一來,最有可能的人選還真就只剩下四房沈源。

沈瑞聽了,一時(shí)無語。既然能中舉,那沈舉人學(xué)問定是不差,可難道給族學(xué)里挑先生不看人品？

沈舉人雖不像張老安人聲名狼藉,可名聲也好不到哪里去。

早年的“寵庶滅嫡”,現(xiàn)下的“縱情聲色”,都不是能瞞得了人的。只有沈舉人還天真認(rèn)為,自己德行堪比君子,即便略沾女色,也是自家婢子,不礙什么。

他若是年輕,不過一句“少年風(fēng)流”,自不會有人說什么;要是無子,還可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旗號堂而皇之納寵;可他坐四望五的年紀(jì),兩個兒子又以長成,加上之前端的架子又太正經(jīng),這一反差如何能不引得人側(cè)目

“族長太爺那里,應(yīng)不會點(diǎn)頭吧？”沈瑞眨了眨眼睛問道。

沈瑞撇撇嘴道：“除了鴻大叔,就剩下我二叔,你以為三房老太爺會如何？且看八房太爺那里怎么說話,太爺怕是不好說甚哩”

沈瑞想一想那位族長太爺,實(shí)是個明白人,雖說為了避嫌,不會貶低沈舉人什么,可也不會真的任由沈舉人來主持族學(xué)。說不得最后的差事,還是落到沈鴻頭上。若是沈鴻受不得繁雜,只教導(dǎo)學(xué)生,另安排個人給他做助手便是。

這樣想著,沈瑞心里便踏實(shí)了。

在家里張老安人一直“養(yǎng)病”,沈舉人并不要求沈瑞定省,父子三、五日方見一遭。沈源真要到了族學(xué),可是日日相對。沈舉人見了他就一副訓(xùn)丨龜孫子的做派,雖是世間“父對子”的常態(tài),可沈瑞還真是接受不能。

見沈瑞旁邊空座,沈玨才想起還沒給何泰之安排座位,對沈瑞小聲道：“讓你小子與你坐半日,你可莫要跌了沈家子弟聲勢。那臭小子才九歲,就過了縣試,怪不得走路尾巴都撅著”

九歲過縣試,沈瑞瞪大眼睛。

縣試畢竟不鄉(xiāng)試,各種記錄有跡可循?？h試年年有,每年錄取的童生數(shù)有數(shù)千人,到底年幼的多不多,最小的考生是幾歲也無人說清。

沈瑞只記得張居正是十二歲中秀才,楊廷和十二歲舉于鄉(xiāng),他們參加縣試的時(shí)間應(yīng)該更早。

由此可見,縣試并不乏年幼考生,可參加考試,與過了考生可不是一回事。各地縣試錄取模式都一樣,都是按照當(dāng)?shù)厝丝跀?shù)與賦稅比例,偏遠(yuǎn)地縣城數(shù)個名額,中等縣城十來個,富裕人口稠密的地方十幾到二十。

越是富裕地方,讀書人口越多,報(bào)名考生多,錄取比例越低。

何泰之是北直隸人氏,錄取比例之低,僅次于南直隸與山東,還能過了縣城,可稱之為“神童”。

怪不得沈玨方才連祖宗都搬出來,顯然是被刺激不輕。

不管徐有貞這個曾經(jīng)以武功封伯的英宗首輔到底是忠是奸,可家教應(yīng)該不錯,否則外孫里也不會這么多成才的。

不過徐有貞史上留名的才子外孫共有三人,何泰之并不在其列,不是沒有到長大,就是長大后泯滅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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