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也不理他,直接板著臉問旁邊侍立的春鸚道:“三哥這些日子經常不吃飯?”
春鸚瞥了沈玨一眼,有些遲疑。
“難道不是你服侍的?”沈瑞口氣不善:“要不我喚了旁人問?”
春鸚哆嗦了一下,小聲道:“全不吃的時候倒是不多不過飯量減半的時候不少……”
“不多是幾次?不少有多久了?”沈瑞追問道。
春鸚想了想,道:“有三、四回,有大半月了……”
“他不懂事,你們還不懂事?他不正經吃飯,你們就這樣看著?”沈瑞怒道。
春鸚辯無可辯,立時低頭跪了。
春鶴原站在外間,倒是個實在性子,并不肯躲出去,聽到沈瑞在里屋發(fā)火,進來挨著春鸚跪了,小聲道:“二哥,婢子們見三哥吃飯不香也著急,可是不知同誰說去……”
沈玨訕笑道:“這冬日天短,別人家都是兩頓飯,只有咱們家從松江的舊習三頓,我整日里坐著讀書不克化,多吃少吃點又有什么?二哥別怪她們兩個,她們兩個沒少啰嗦,為了幾口飯磨著我耳根子不得清凈?!?
這些日子,眼瞅著沈玨清減,沈瑞只當是他讀書辛苦的緣故,沒想到還有不吃飯這回事。
這兩個婢子說的清楚,是沒地方說去。
沈玨是二房嗣子,他的起居本當是喬氏這嗣母過問。有喬氏在,徐氏就不能插手??蓡淌侠湫睦浞?除了昨晚的“教導”,這些日子對沈玨都是不聞不問。
沈瑞覺得胸口憋著火。
同樣是沈家嗣子,要是他一頓少吃了,徐氏都會打發(fā)人來問;沈玨這里大半月饑一頓、飽一頓,可除了貼身侍婢,竟無人知曉。
偏上他又是能裝的,每次同自己用飯時都不顯。沈瑞自己要去上學,不能整日在家里,兄弟兩個同桌的次數也屈指可數,竟然這么久也不知此事,
只當沈玨是因想南邊親人精神不濟,可沒想到他這樣糟蹋自己。
怪不得越來越瘦,氣色越來越晦暗,跪了一個時辰,就能昏厥不起。
沈瑞看著沈玨,真是有些不知說什么好了。
沈玨也沒了胃口,見春鸚、春鶴還跪著,忙道:“這么沒眼色?還不撤了飯桌下去?”
春鸚、春鶴兩人聞,看了沈瑞一眼,起身抬了炕桌下去。
沈瑞嘆了一口氣,有些不知說什么了。
不管沈玨怎么思念松江的親人,這宗法出繼不是兒戲。沈玨既出繼二房為嗣子,想要歸宗也是妄想。就是宗房那邊,為了在族人面前顯示公正,也不會允沈玨歸宗。
可是小二房這樣的嗣父嗣母,也讓人擔心。
沈玨本以為沈瑞要訓丨斥自己,早已準備一肚子認錯的話,沒想到他只是一味沉默,倒是讓沈玨心里沒底了。
“我之前估計是旅途勞乏敗了胃口,才吃什么都不香,如今餓了這一回,算是嘗到轆轆,是什么滋味兒,以后定是三餐按頓吃”沈玨“嘿嘿”兩聲道。
沈瑞抬了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從南昌府出來前,二叔納妾室了么
沈玨聞一愣,不知沈瑞沒頭沒尾怎么想起問這個。
他搖頭道:“倒是有人送婢子,不過二老爺在外方正,全部心思都放在政務上,都婉拒了……”
沈瑞道:“二叔走時帶的通房呢?”
沈玨神色古怪地看了沈瑞一眼,直道:“這些長輩內闈之事,二哥怎么打聽起來?二老爺的通房到了南邊,就服侍二太太來著……”說到這里,有些遲疑:“不過在那邊,二老爺并未在正房安置,一直在書房,那邊也有兩個服侍起居的婢子……”
沈瑞聽了,雖有些失望,可也并不覺得意外。
沈洲是正統(tǒng)的讀書人,在他眼中妻是妻、妾是妾、婢是婢?;蛟S他還覺得,妻子芳齡不在,不添新妾就是情深意重、君子操守。至于暖床婢子,則是壓根沒當成內眷。
“二叔還不到知天命之年,有沒有可能再添庶子?”沈瑞輕聲問道。
沈玨卻如同被雷劈了似的,猛地抬起頭來。
沈瑞看著沈玨,沈玨的臉上有痛苦、掙扎、期盼,最后都化作了絕望。
他耷拉腦袋道:“去歲南下,路過松江時,我也曾問過太爺……市井新聞,五旬六旬老翁娶妾生子的也是常見,何況二老爺更年輕些,身子骨也不似大伯、三叔這樣孱弱……太爺告誡我,勿要生了這個念頭。二房人丁單薄,有生養(yǎng)的只有二老爺一個,后宅妻妾齊備,要是兒女緣厚,也不會就得了一雙兒女;即便以后二老爺再納新妾,僥幸生了庶子,既有我在,也輪不到庶子承房,否則過繼就成了笑話?!?
沈瑞因為現下身份是嗣子,對于民間各種承嗣糾紛也聽到過些。
嗣子歸宗的少,最主要的是宗法不是兒戲,各房頭財產權不容混淆。
嗣子既是為了承繼血脈來的,這過嗣之家有了親生骨肉,想要讓親生骨肉繼承家業(yè),也是人之常情??蓪τ谙惹暗昧怂米又藖碚f,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則極為不公平。
為了保障嗣子權益,律法上早明確規(guī)定,后生子不能取代嗣子身份,家產依舊按照諸子均分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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