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以為小皇帝在認真清冗官、裁冗食、挽救國庫,并為此歡欣鼓舞時,小皇帝卻又降下旨來,先是封夏儒為慶陽伯,夏助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夏臣指揮同知、夏杰百戶,俱世襲,后賜田二千二百二十八頃九十畝與慶陽伯夏儒。
很快,又有旨,升錦衣衛(wèi)百戶沈傳、吳讓為指揮僉事。
聯(lián)系起先前張永、谷大用、馬永成和魏彬的弟弟皆中旨賜了官職,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這哪里是為國考慮,分明是新舊中貴戚里分爵賜田的一次洗牌,裁掉舊人,換給新人。
雖然總體上來說,因為裁減的人多,封賞的人少,還是為國庫減輕了不少負擔,但是長此以往,只怕又蹈覆轍。遂朝中也有不少人上書勸諫。
而在坊間,更多的人則是嘲笑了壽寧侯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據(jù)說壽寧侯府也是大為光火,金太夫人親自把吳德妃的母親喚去訓斥了一頓。
還有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吳夫人怎樣受辱、頂著一雙桃兒似的紅腫眼泡進宮向女兒告狀云云,其間細節(jié)無數(shù),宛如親見。
便有好事者等著看吳德妃斗壽寧侯府的鬧劇。
然而這戲根本沒開鑼。
沒多久,壽寧侯長子張宗說升了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
張家姻親子侄降職又能怎樣,十幾個捆一塊兒也不如一個張家嫡子金貴不是!
這一封賞之后,張家手下的御史官都偃旗息鼓了,朝上登時清凈不少。
外頭看戲的散了場,倒是有人又悄悄說起,這是吳德妃沒斗過張家不得不服了軟,這張宗說的都指揮使就是吳德妃向圣上求來的。
坊間議論紛紛不提,朝中的注意力皆在小皇帝下一步棋上。
因裁減完活人之后,小皇帝的“節(jié)流”之刃又指向了死人。
太監(jiān)李榮傳旨,文武官并命婦應(yīng)得祭葬、贈謚、恩蔭先朝俱有成憲。近多比例陳乞,今后三品以上未經(jīng)三年考滿、及未關(guān)誥命者,俱不允所司。
小皇帝讓吏部查了近年贈官恩蔭例,又明確指出今后有爵者立下軍功,文職者二品以上且政績顯著方與加贈,照例蔭敘,但止許一輩。
這一下卻是動了許多人的核心利益了。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而所圖為何?固然有說是圖自己人生抱負的,更多的人還是圖個為子孫謀。武將拼殺立功那真?zhèn)€是提著腦袋去拼命,那能官居文官二品的又能有幾人?!
此一番雖吏部禮部都依旨而行了,朝中卻是一波又一波上書,表示此旨委實打擊士氣,論功行賞有理,但起碼有功就要有賞,而不是要“立大功”才賞。
看似群情洶涌,小皇帝卻壓根不理,折子一概留中不發(fā)。
沒幾日,戶部門口推出來個身著官服卻被五花大綁,且頸項間扛有重枷之人。
一旁另有告示,表示此人乃是戶部郎中劉繹,在往遼東總理糧儲時,東廠校尉偵其違例乘轎、濫役人夫、少給糧價、多派斗頭等等,被抓回后,以違法事多難以常例,處令荷重枷于戶部門滿一月。
這樣的重枷,又是站重枷,不消一月,幾日人就要一命嗚呼了。
果然,都莫說幾日,一天一宿下來,文弱書生劉繹便奄奄一息。
赦免的旨意沒動靜,那邊長安左右門外,卻又以重枷枷號了尚寶司卿崔璇、湖廣副使姚祥、工部郎中張瑋。
此幾人或是因違例乘轎,或是縱其奴所過需索,或是無關(guān)文冒乘,皆是東廠偵事者所發(fā),下鎮(zhèn)撫司拷訊獄,判了重枷兩月示眾。
劉繹被罰時,還有人替他上書喊著罪不至此,喊著望圣君仁慈開恩。待一個又一個重枷扛上了“犯官”的頸項,朝中竟啞然無聲了。
自內(nèi)閣傳出來的消息,這些人犯皆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劉瑾劉公公向皇上請旨嚴辦的。
知道這是新掌了司禮監(jiān)的劉公公要立威,錦衣衛(wèi)和東廠又都在劉公公手里,朝里誰不是一頭小辮子,又敢出什么聲呢。
就在這一片靜默中,“節(jié)流”的第三刀來了。
好在,是奔著宗室去的,讓神經(jīng)一直繃緊的文臣武將們都大大松了口氣。
這事兒起先是魯王府輔國將軍朱當涎奏,舊例是宗室十歲受封,十五歲出閣(指皇子宗室出就藩封)才支祿米,而今各處宗室請封時,都稱業(yè)已出閣,但其實仍居本府,且許多十歲即開始濫支祿米。如今宗支繁衍,地方災(zāi)傷,邊陲多事,所以上奏請遵祖訓,以復舊規(guī)。
緊接著朱當涎他爹魯王也上了奏本,稱要為朝廷儉省,自請減府中護衛(wèi)仆從,郡王長子長孫護衛(wèi)皆由護衛(wèi)余丁充之。
小皇帝大為滿意,下旨褒獎魯王府,又令宗人令淳安大長公主駙馬蔡震查宗室濫支祿米事。
這旨意下去沒多久,離京城近的王府先上了折子,其中,山西慶王府報奏,稱本府宗支數(shù)多,各將軍所生子女或冒報歲數(shù),無憑查考,乞令各將軍府查報。
要說這慶王府,那是當真不知趣。
前年慶王府南??ぞ齼x賓包攬錢糧、郡君擅自進京的事兒還不算遠呢。
當時是把山西災(zāi)民進京都扣到了他們頭上,郡君被削封號,儀賓直接斬了,又下旨申飭了慶王。
那會兒慶王就以退為進,上書痛陳他子女兒孫不孝。小皇帝便問慶王,子孫不孝便革職了吧?直唬得慶王忙不迭上請罪折子。
大約是王府混亂不止一日,治理也治理不好了,慶王本身也不是什么聰明人,這回又上這樣的折子,想一撇二五六。
小皇帝冷笑一聲,就回了一句“宗支事重,查到底”。
結(jié)果一查之下,慶王府竟是混亂不堪,這相比之下南海郡君兩口子的事兒都算不得什么了——慶王府輔國將軍朱鼒朵是造低銀假銀,令本府儀賓胡世福強買物貨,又挾勢毆人;奉國將軍朱表槆挾妓民家致傷人命;甚至還查出來儀賓侯杰毆死登封縣主,這位甚至都不偽造一下現(xiàn)場,直接就報縣主暴斃,還妄圖在祭葬時撈一筆……種種不法之事,簡直駭人聽聞。
自靖難以來,朝廷對藩王的態(tài)度一直十分慎重,既提防又安撫,其實許多藩王都同慶王府這般在封地上作威作福,朝廷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而小皇帝登基后,明顯是有心壓制藩王的,自那年南??ぶ魇聭c王受申飭后,鄭王、榮王也都因事吃了申飭,討封討賞的折子也常常不允,榮王選妃封地都沒個影子。
或許,就缺一個下手收拾諸藩的理由。
現(xiàn)在,瞌睡有人送枕頭,又是慶王府“善解人意”的把自己送到了壽哥眼皮底下。
壽哥手一揮,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涉案的所有宗室一律削為庶人,籍沒賜田,依法處置,尤其涉及人命者,立斬不赦。
而那位吃了豹子膽敢毆死縣主的,哪怕他扯脖子喊是因縣主偷人他怒極失手誤傷,還是被抄家滅族,縣主的喪葬銀子還沒捂熱就又回歸國庫了。
宗人府、都察院、各地藩王所在地知府也都收到了明旨,嚴查宗支血脈,嚴查藩王宗室不法事。
后又因罪革了靖江王府幾位輔國將軍中尉的職,而查祖訓條章,新定下凡世子封便即歿者子孫不應(yīng)封爵,又對庶子承爵定下種種規(guī)矩。此乃后話。
于整頓宗室事,朝野皆是叫好。
天知道無事可做的宗室們被圈在封地上生育能力會變得多么強大——妾室通房無數(shù),簡直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甩掉一部分宗室就相當于甩掉現(xiàn)在以及未來好大一個財政包袱,文臣焉能不高興。
而“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是百姓喜聞樂見的好題材。
不過,內(nèi)閣卻是頗為憂心藩王問題,各地錦衣衛(wèi)、鎮(zhèn)守太監(jiān)同時也得了密旨要嚴密注意藩地動向。
這一番動作下來,不知是重枷立威起了效果,還是“節(jié)流”的舉措贏得了人心,當小皇帝拋出蓋西苑不是為了享樂,而是有著“開源”目的時,反對聲竟寥寥。
小皇帝并沒有下旨,而是在朝會上頗為隨意的道,擬于五月初一至初五端午時節(jié)正式對京城百姓開放太液池及“百獸園”,之后暫定每逢五日便開放一次。
現(xiàn)西苑沿湖所修商鋪皆對外尋租“招商”,令戶部與御馬監(jiān)(御馬監(jiān)兼管皇莊皇店)共同擬個章程出來,就如何招租如何管理以及之后商稅、租金多少入國庫多少入內(nèi)庫進行商討。
百官之所以不反對開放,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著某種好奇心理。
弘治中興以來,天下漸起奢靡之風,官宦富賈之家多是“居必巧營曲房,欄循臺砌,點綴花石,幾榻書畫,競爭華侈”,建園之風盛行,文官尤好風雅。
這些官員也同尋常百姓沒甚兩樣,也是想看看皇家園林是怎樣個氣派,尤其聽說這西苑修建時,請教過了多位治園的名家。
對于開放西苑行商賈事,還是有“清高”的文臣表示出不屑的,認為只怕污了風景。然既是打著為國庫添進項的“開源”招牌,這些厭惡商賈事的大臣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得捏鼻子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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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太液池畔
“此處,此處,此處,嗯,每逢五百步,再加些售茶水湯水果子酒的簡單鋪子。”沈瑞點著輿圖,向劉忠與以及御馬監(jiān)派來準備管園子的太監(jiān)楊林生道。
“不,不是茶館,當然,茶館也是要設(shè)的。就是寫簡單鋪子,外面搭棚子留些寬敞地方坐人,稀疏圍籬笆。租金靈活些,想來會有一些貨郎挑著擔子賣湯水的,他們這些固定商鋪也就占著有地方歇腳,生意如何還未可知?!?
他點了點地下,道,“若是有時間,還可以挖個小小的冰窖,夏日里生意便好上許多了,畢竟貨郎擔冰的不多。”
劉忠、楊林生不住點頭應(yīng)著,又問些不懂之處,而他們身后跟著的四個持筆的小內(nèi)侍伸脖子瞧了,又飛快記在箋紙上。
一行人走得極慢,幾乎每一處都停下來仔細琢磨一番,大的改動是不會有了,多是在細節(jié)上下功夫。
沈家除服后,沈瑞只參加了兩場必要去的宴會,又往書院里與先生及眾同窗打了招呼,便閉門苦讀。
雖然家里沒有給他壓力,徐氏也多次寬慰于他,但他心里知道,就算沈家等得三年,壽哥也不會再等他三年了。他認識了那許多人,有了那么多想法,真恨不得立時就入仕,將那些想法一一付諸實踐。
大舅哥楊慎已是啟程回蜀地準備參加鄉(xiāng)試去了,之前是楊廷和覺得兒子缺少歷練,一直壓著他,不讓他下場,如今已是火候到了,楊慎的文章,沈洲也是大加稱贊的,中舉當是十拿九穩(wěn)。
沈瑞知道這位舅兄可是歷史上有名的狀元才子,但恍惚記得不是這一科的,不知是記錯還是有什么意外。
因此為大舅哥送行時候沈瑞簡直不厭其煩的叮囑注意身體云云,弄得楊慎又好氣又好笑——不是該他這當哥的提醒妹夫的嗎?!
倒是連襟李延清因著已是舉人,雖要參加明年會試,卻也不覺時間緊迫,且也是慕沈洲之名,在楊廷和的引薦之下,常往沈家來請教學問。他少年中舉,學識頗為不錯,也給了沈瑞一些應(yīng)考指點。
眾親朋好友都知沈瑞苦讀,也不來吵他,許多宴席禮貌性的下了帖子,卻也讓送帖子的仆從客客氣氣的表示隨沈二公子的意。便是張會休沐來瞧他,也不過是小坐片刻。
今次出得府來,是因著,這是壽哥親自來尋。
沈瑞聽說西苑徹底完工,壽哥也發(fā)了話要對百姓開放了,便也有心過去看看,希望用前世的旅游經(jīng)驗,盡可能為西苑查漏補缺,以免運營起來許多麻煩不好解決。
壽哥雖喊來了沈瑞,卻是沒性子跟著沈瑞一點點走,便帶著張會蔡諒游鉉高文虎一應(yīng)人跑馬兜轉(zhuǎn)去了。
沈瑞這邊則同劉忠、楊林生一起對照輿圖走上一遍,說一說需添減的東西。
而沈瑞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來了李延清。
并非因李延清當時恰好在沈家,而是李延清家學淵源,對土木頗有造詣,邀他同來,也能隨時提出一些修改意見。之前沈瑞提出還要再加蓋一些茅廁以及供游人歇腳的石凳時,李延清就提出幾個方案來,讓設(shè)計變得更加合理,也更美觀,更好融入景色里。
李延清平時話不多,與沈瑞交流學問時也不算十分健談,但一說到工程,那真是兩眼冒光,侃侃而談。
本身聽說要來西苑,李延清也是極感興趣,他父親李鐩前陣子督建西苑,家中也有西苑一些圖紙,他看得津津有味,能提前來實地看看實在再美不過。
沈瑞并未對李延清提起過壽哥的身份,但是到了西苑,見大家眾星拱月般捧著個少年人,尤其里面還有曾見過一面知道身份的劉忠,李延清也不是傻子,立時心里門兒清,一時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好在壽哥貪玩,不與他們同行,閑聊幾句,就帶著一群人走了。
李延清大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也默默提高了對沈瑞的評估,而對于西苑工程查缺補漏也更上心了些,
沈瑞李延清一行人邊走邊看,把能想到能修改的地方都一一標注,一圈對外開放的景區(qū)走下來,就已是日頭高懸,到了飯時。
劉忠在風景最好的地方修了座三層高的酒樓,作為皇店,還等待著皇上賜名。雖還沒開業(yè),已是裝修停當,也特地備下了食材,就專門待皇上來游玩時準備席面。
壽哥高高興興帶著眾人上了天字號雅間,推窗一看,湖景盡收眼底,不由大贊“妙極”。
他跑馬歸來,滿頭是汗,迎面風來,恰是愜意,便笑道:“不雕琢那虛詞,就叫‘湖風樓’吧!”
眾人哪里還有說不好的,楊林生更是張永手下一等一的聰明人,筆墨紙硯都備好,當場請壽哥題了店名。
先前因著沈瑞守孝,眾人與沈瑞相聚時,飲食頗多顧及,這次沈瑞已除服,蔡諒等都拉著沈瑞表示今日定要一醉方休才可。
沈瑞笑著討?zhàn)?,還半真半假表示自己還得回去讀書,若是大醉怕不要三天起不來床。
連壽哥都笑道:“你們可別讓這肱股之臣醉酒誤事了。”
眾人一陣哄笑,方放過沈瑞,開始推杯換盞,大呼小叫。
李延清仍是頗為拘謹著,見桌上連帶壽哥在內(nèi)的眾人都極放得開,就如尋常兄弟吃酒耍子一般,頗有些目瞪口呆,想著晚上回去是不是和自家老爺子談一談這事。
他正愣神間,就見那邊張會端著酒盞過來,笑嘻嘻向他招呼。
李延清忙要起身,卻被張會一把按住肩頭,一旁沈瑞也笑道:“子澈(李延清的字)不必與他客氣,都是自家兄弟?!?
張會笑道:“沒錯兒,沒錯兒,沈二這話我愛聽?!碧Я颂忠允揪淳?,“我便仗著輩分叫你一聲‘李三弟’了?!?
沈瑞指著他笑罵道:“好個張二!明明平輩論交,哪里論的輩分!你莫要占我們口頭便宜?!?
李延清雖未與勛貴子弟打過交道,卻也不是書呆子,忙端起酒盞來敬酒,口稱“張二哥”。
兩人干盡盞中酒,張會方笑道:“認了兄弟方好說話?!币娚蛉鹧凵駪蛑o,又忙道:“沈二,你莫挑理,我這是有事兒相求三弟。”
李延清早在定下與楊家二娘婚事時就了解過楊家諸姻親,知道沈瑞一直與這位英國公府二公子交好。今日見張會頗為豪氣,又有示好之意,不由心生好感,便笑道:“張二哥重了,哪里當?shù)谩蟆?,二哥有事盡管吩咐?!?
張會擊掌笑道:“好,爽快,那我便先謝過了!”又道,“原是我也有幾處鋪子,想請教一二的,三弟既應(yīng)了,咱們待會兒散了席一道過去?”
李延清滿口應(yīng)下。
果然酒過三巡,大家都吃得盡興,壽哥到了要回宮的時辰,席也就散了,眾人送了他上了車駕,也各自登車離去。
蔡諒醉意醺醺的約了沈瑞改日再吃酒,然以他現(xiàn)在統(tǒng)領(lǐng)豹房勇士勤勉操練的狀況,只怕是比沈瑞這閉門苦讀的還要忙些,這吃酒指不上約到什么時候去。
沈瑞也深知如此,便一概笑著應(yīng)承下來。
眾人揮手作別,張會打發(fā)走游鉉,請了沈瑞、李延清上了他家的馬車,一路往城西而去。
“難得沈二你肯出門來,便索性一遭請你去看了車馬行。”張會笑道,“尤其還有李三弟在,正好多多指點。”
沈瑞挑眉道:“杜老八人歸你差遣了,他產(chǎn)業(yè)也都劃到你手下去了?”
張會撇撇嘴道:“他那點子產(chǎn)業(yè)我還瞧不上,捧來投獻我我也不會收。這不是想著車馬行不同,才入了股。”又瞧沈瑞道:“難道你不準備入股了?”
沈瑞自然是想入股的,他自己現(xiàn)在還沒有這個人手能搭建起車馬行乃至長途車行來,既指著杜老八這條線,自然要入上一股,自己用起來才方便的。
因此笑著投降道:“罷,罷,張東家高抬貴手,也算小人一股吧?!?
張會哈哈大笑道:“那就要看你沈二今兒肯不肯出力了?!?
笑鬧了一回,沒一時便到了杜老八所設(shè)車馬行離西苑最近的一處。
一跳下車,抬頭看著門上“八仙遨海車馬行”的金匾,沈瑞險些笑岔氣去。
八仙過海的傳說古已有之,元代時還有相應(yīng)雜劇,只不過此時《東游記》尚未問世,八位仙人說法與后世尚有不同,但故事大體是有的。
杜老八先前酒家所取“八仙居”固然有自夸的意思,到底也是含著八仙的典故。
可在這個車馬行里,竟明晃晃就寫起了八仙過海,委實讓人捧腹。
李延清也是不免莞爾,但到底因怕張會面上掛不住,強又板回去笑意。
張會也是無奈了,一捅沈瑞道:“杜老八個粗人,能想出這名兒來就不善了。你嫌村便你取一個?!?
“這名就挺好,朗朗上口。”沈瑞剛說了兩句,又撐不住笑了,“誒,虧他怎么想的這名,真是……真是……哎,不改了不改了,這名還真有深意,且一喊出來就讓人記得牢牢的?!?
說話間杜老八帶著王棍子等幾個當家兄弟迎了出來,挨個過來見禮,眾人一起進了車馬行。
車馬行內(nèi)是沒什么可看的,想請沈瑞和李延清看的乃是改造的馬車,以及沿途設(shè)置的站點等情況。
沈瑞再次發(fā)揮“前世常識優(yōu)勢”——車站旁邊必有報刊亭,現(xiàn)在賣報是沒有的,賣水賣小零食賣帕子荷包還是可以有的。
“不用鋪面,就支個攤子就行。東西都拆小包賣,點心糖豆都是一文兩文一份的——你得琢磨是什么人坐你車,彪形大漢誰還坐車?多是婦孺帶著孩子,也肯花一兩個子兒給孩子買糖甜甜嘴。你整一匣子半兩銀子的上等點心誰會買?”
杜老八聽得直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直道:“沈二爺竟是市井間的事兒也這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