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京城和羊城之間的距離,丁鳳霞就有些無力感。
她是乘坐飛機來的羊城,但顧海濤不許顧延乘坐飛機,只能坐火車。
原因很簡單,顧海濤覺得能享受與他職務(wù)相匹配家屬待遇的只有丁鳳霞。
兒女都不是小孩子了,各自都有了身份和職務(wù),是不能再占公家的便宜了。
所以,顧延想來看父親和母親只能乘坐火車,飛機票是不要想了。
除非他也能像顧安一樣,自己開飛機,想去哪就去哪。
穆鴻雁從京城離開的時候也是乘坐飛機走的,但那是顧安的家屬待遇。
好在這個時候羊城到京城只需要三天的時間,顧海濤沒讓顧延騎自行車來就不錯了。
當然了,這只是父親對孩子的嚴格要求而已,并不會真的認為騎自行車、乘火車和乘飛機有什么區(qū)別。
重點在于待遇問題,如果顧延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坐火箭來顧海濤才高興呢。
女孩子都還好,在顧家只有顧寧一個閨女,所以寵愛了些。
尤其是顧海濤,對顧寧的寵愛表面上看不出來,可行動上一點都不讓顧寧吃虧。
顧延小時候哪里享受過保衛(wèi)的待遇,讓人堵墻角都沒處說理去。
再看顧寧,倆!
真的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同爹不同命。
顧海濤對兩個兒子也從來不會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只一句話,這么做不對,那顧安和顧延以后就不會再做。
平時也不多說話,在家的時候多是在書房,孩子們敬他比怕他的成分多一些。
顧寧的性格跟顧海濤一樣,你要是不主動說,那我也不說,父女兩個要是都不主動說話,一年都不用說話了。
所以對兩個兒子辭不多的顧海濤跟閨女在一起的時候話多些。
了解了閨女的想法后,無論是在考大學,還是在找對象方面,他都充分尊重了閨女的意見。
雖然顧寧有過喜歡的人,但那種情竇初開的心動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
丁鳳霞給閨女講過后,他只問了問閨女對另一半的要求,隨后定了他給閨女找對象的四個原則。
這四個原則一出,顧寧沒有反對,倒是聽說了的人都驚訝半晌。
顧家的閨女是個什么性格的人這院里人都知道,院外圈子里的人也都清楚。
所以才有了一直沒對象的顧寧,一個敢上戰(zhàn)場的顧寧,和一個冰冷異常的顧寧。
閨女的愈發(fā)沉穩(wěn),讓顧海濤滿意的同時也憂心起了閨女的未來。
他這樣的家庭很好給閨女找對象,卻不容易找到好對象。
幾經(jīng)波折過后,顧寧煩了,顧海濤也累了,只有丁鳳霞憂心和焦急著。
便也就有了董文學引薦李學武的事,跟他做了同樣的事還有其他人,都是丁鳳霞委托的直近親屬,幫忙選個合適的年輕人。
命運是會捉弄人的,李學武曾經(jīng)在羊城地區(qū)部隊待過,算是顧海濤的兵。
而后來李學武報名隨隊去了前線,又跟顧寧相遇。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回到京城的兩人又是火星撞地球,好像不在一起都不行了似的。
丁鳳霞嘴里常說姑爺好,是她選的,可實際上她也知道,這姑爺還不如說是閨女自己選的。
沒有那天選照片時的堅決,恐怕也就沒有了兩人在顧家的會面,更也就沒有后面的事了。
起初丁鳳霞可不知道李學武臉上的疤痕跟自己閨女有關(guān)系,見閨女選了個“丑女婿”她還跟閨女氣了一陣。
怎奈顧海濤堅持,閨女選哪個就見那個,她也是沒辦法。
人不可貌相這一句算是姑爺給她上的第一課,隨后的日子里,顧家也是對這個姑爺?shù)娜诉x愈加的認定。
直到結(jié)婚,直到現(xiàn)在閨女過的幸福,有了小家庭,丁鳳霞才算是放下了擔憂的心。
顧海濤嘴上是不說想閨女的,但在羊城住所的書房里,案頭上擺著的相框里除了一家人的合照外,就只有閨女的單人照。
前些日子京城來信,丁鳳霞將女兒和女婿的信給了顧海濤看。
顧海濤沉默著看了許久,怕不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把對閨女的思念都化在了鐵血柔情里。
而隨信附帶的“畫作”也被顧海濤鄭重其事地要求秘書用相框裝起來放在了案頭。
秘書不懂這是哪位抽象派畫家的大作,要說珍貴也應(yīng)該裱起來,可裱畫總也得是宣紙或者正經(jīng)的油彩畫紙啊,普通的白紙蠟筆畫算什么。
他是有想過孩子的信筆涂鴉,可看著領(lǐng)導(dǎo)鄭重的樣子,卻又不敢想了。
所以顧海濤案頭上的蠟筆畫成了辦公秘書心里的迷。
顧海濤珍貴的不是畫,而是心意,是閨女一家三口和諧有愛的生活。
看見畫,也就看見了閨女哄著孩子,陪在愛人身邊的幸福場景。
李學武這個姑爺顧海濤沒有夸過,更沒有拉著李學武把酒歡,暢所欲。
把顧寧交給李學武,就算是顧海濤對李學武這個姑爺最大的夸獎和認同了。
丁鳳霞也是不止一次跟李學武說過,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工作上,只要有困難,直接跟她提,不要外道。
這話她能說的出,就代表了顧海濤是認同的,兒子不能借他的光,但姑爺可以。
可遺憾的是,兒子沒有借光的想法,姑爺也不想。
李學武只給丈母娘打過一個求助電話,那就是想認識一下訓(xùn)練總監(jiān)部的領(lǐng)導(dǎo)。
這算什么請求,怕不是覺得找部隊上的關(guān)系不問她會不好,恐怕都不會給她打電話了。
顧海濤就是個倔脾氣,倆兒子一樣,隨根。
在單位兩個兒子絕對不會仰仗父親的名號辦事,連入伍都不去顧海濤的影響范圍內(nèi)。
閨女倒是不倔,可冷,找了個姑爺不冷,看著隨和穩(wěn)重,可實際上依舊是倔的很。
人家小年輕的找了個好丈人那還不是天天巴結(jié)著,想著當梯子使啊,快點進步啊。
可她家這個姑爺,老丈人主動松口了都不用,讓兩口子又熨帖又驕傲。
顧海濤憑什么能代表京城坐鎮(zhèn)羊城啊?
見微知著。
丁鳳霞又憑什么敢在單位里直白地承認自己姑爺?shù)膬?yōu)秀?。?
心底無私。
兩人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優(yōu)秀人才,對待兒女的教育上他們有著默契的嚴肅和認真。
愛是真的,不會用打罵來凸顯,更不會用溺愛來糟蹋。
有講的窮養(yǎng)兒富養(yǎng)女在顧家不成立,所有的孩子在物質(zhì)條件上的享受都是一樣的,不存在顧寧多,顧安和顧延少的情況。
差別在于教育上,給兩個兒子樹立的目標是保家衛(wèi)國,投身變革,給閨女樹立的目標是甘于奉獻,正直勇敢。
三個孩子,所有的教育目標都實現(xiàn)了。
三個孩子都在部隊,兩個兒子一個在一線,一個在軍事學校,閨女去過前線,實現(xiàn)了奉獻和勇敢的教育目標。
窮養(yǎng)的兒子沒眼界和理想,富養(yǎng)的閨女沒有底線和良知,顧家不會糟蹋孩子來實驗這種無稽之談。
李家雖然不是顧家這種高干之家,但在養(yǎng)兒育女這方面也有著共同之處。
李雪可不是富養(yǎng)大的,李學文哥仨也不是窮養(yǎng)的,窮是真窮,這沒辦法,但兒女之間沒有差別。
兩家的教育執(zhí)行人其實都是母親,丁鳳霞和劉茵,她們對孩子的期望是一樣的,孩子承載著家族的未來,肩負著幾輩人的希望。
所以,她們都希望李學武和顧寧的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兒。
不是說嫌棄李姝,疏遠李姝,而是家族血脈的延續(xù),并不代表對孩子差別的愛。
顧海濤是從來不會抱孩子的,可李姝去家里他是要抱的,是要稀罕的。
大外孫的大作還在他案頭擺著呢,時常要看的。
李家這邊更不用說,李姝是李家的第一個孩子,李順更是將李姝的名字偷偷錄在了族譜上的,誰不承認?
就看李姝現(xiàn)在這么淘,誰的責任?
恐怕李順是要負一半責任的!
小孩子摔東西是天性,可不能管嗎?
為啥來了這邊生活后,李姝不再亂摔東西了?
當初那么皮,還不是李順給慣的。
摔爺爺?shù)乃幤孔佣几遥?
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你敢兇!
我哭給你看!
兩個藥瓶都哄不好的那種!
你當李順不心疼呢?
可看著大孫女跟他笑,啥疼不疼的,再給爺爺摔個!
真有勁!摔得好!
寵李姝跟對家族男兒的渴望沒關(guān)系,如果是個閨女,那恐怕依舊會跟對待李姝一樣,寵到?jīng)]邊了。
——
羊城的電話打完,李學武身上的擔子輕松了不少,總不好讓丈人和丈母娘埋怨兩個人都不懂事。
后院屋里收拾的很干凈,于麗是經(jīng)常來的,家里人也常來。
李雪每天晚上都來這邊辦公,李學武有說讓她來這邊住,可她不愿意,劉茵也不許。
現(xiàn)在家里寬敞的很,又不是住不下。
再說這院里的小子忒多,李雪一個人住在后院劉茵也不放心。
趙雅芳以前常來這邊看電視,后來李學武把小怪獸搬前院后她也少來了,多是遛彎來轉(zhuǎn)轉(zhuǎn)。
合上了門,李學武剛下門口臺階,便見著劉光福從月亮門里飛了進來。
看見李學武的時候劉光福明顯的一愣,隨即腳下不自主的來了一個點剎。
等站定了,看著李學武陰沉的眼神他也是有些害怕了。
上次李學武跟他說過的,在外面隨便飛,但是在院里不要跑,怕撞到人。
他正忙著大事,哪里顧得上這種要求。
再說李學武也不在這院里常住了,他跟李學武照面的機會這么少,能遇見幾回啊。
所以該咋飛還是咋飛。
有跟院里人碰著的,人家見他現(xiàn)在跟街上的小崽子們一起混也不敢說他什么,這倒是讓他更加的肆無忌憚了起來。
倒是還記得他是這院里的人,沒把不三不四的東西引進來,可他自己就是個不三不四的人了。
院里人嘀咕他,他自己也知道,不過看著對方懼怕自己的眼神又讓他興奮了起來。
可今天實在不巧,跟院里的瘟神遇在了一起,把李學武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后果他不知道,但李學武的厲害他是知道的
他哥住在他下鋪,可沒少跟他說李學武在軋鋼廠里的牛嗶,他在街上混,自然也聽說過李二疤瘌的傳說。
這會兒見著李學武要發(fā)火,劉光福一指家里,磕磕巴巴地說道:“給我媽買藥去了,著急……”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神情微微一頓,就當信了他的話。
至少沒跟自己頂著來,就說明這小子還有點忌憚。
快了,沒多少日子給他們耍了,一兩年的事,都去農(nóng)村干苦大力了。
以前李學武想著這些人的命運多舛,實在可憐,可現(xiàn)在一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別人李學武不知道,可這院里鬧哄哄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去干幾年苦大力絕對不冤。
“二大媽身體咋樣了?”
李學武看了對門一眼,從兜里掏出煙盒甩出一根扔給了劉光福。
劉光福手忙腳亂的接了,干笑著說道:“還是那樣,醫(yī)生也沒轍,李叔給開了藥,她嫌苦受不了,也沒喝”。
說完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勸她了,她不聽”。
李學武點了點頭,并沒有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人家不配合自己爹的醫(yī)治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多照顧照顧家里,你最小,多承擔些,軋鋼廠現(xiàn)在不招工不代表以后不招工,更不代表其他工廠也不招工”。
“謝謝武哥”
劉光福被李學武這幾句話說的有些怪感動的,他這個年齡正是沒有能力承擔成年人義務(wù),卻又渴望被當成成年人尊重的時候。
李學武給他扔了煙,就代表他長大了,成年了,尊重他了。
而這會兒又說了“掏心窩子”的話,讓他照顧家里,照顧他媽,更是讓他感受到了責任對于一個男人的意義。
這不都是好話嘛,即便他現(xiàn)在跟外面也是個人物了,可對于李學武的話還是覺得很暖心。
李學武擺了擺手,沒在意他的謝,都要往外走了,卻又是隨口問道:“你哥最近干啥呢?在廠里好像熱鬧的很”。
“哦,跟他們廠的人搞了個組織,我也不知道叫啥,正忙著鬧變革的”
劉光福因為剛才對李學武的感動,倒是把他哥賣了個干凈,能說的都說了。
李學武了然地點了點,抬手示意了一下前院,隨后便往外走去。
劉光天從車間里調(diào)分廠的事他知道,這分廠就是聯(lián)合企業(yè)那邊組建的工具廠。
車間蓋的差不多了,抽調(diào)了車間里的幾個基礎(chǔ)工人過去當主力,順便帶一帶其他廠選上來的工人。
工具廠的生產(chǎn)力不高,設(shè)備簡單的很,這一次也是因為組建聯(lián)合企業(yè),所以擴產(chǎn)了,不然也不能從車間把劉光天他們調(diào)過去。
工具廠原來的老工人都跟著調(diào),關(guān)鍵位置從車間里調(diào),剩下的名額都是其他聯(lián)合工廠一起分了。
這也是楊鳳山和景玉農(nóng)同這些聯(lián)合工廠談判的結(jié)果,用工人代替招工,即給工廠保留了生產(chǎn)力,也滿足了軋鋼廠工人對招工的要求。
像是劉光天這樣的工人調(diào)走了,那位置就倒出來了,有能力,有指標的就上,后面空出來的位置就能繼續(xù)招人了。
這種辦法理論上看著還行,可實際上并不能解決根本性問題。
現(xiàn)在軋鋼廠的工人是飽和的,這就意味著即便是聯(lián)合企業(yè)用了一部分成熟工人,可空出來的位置也只能讓這種飽和度減弱而已,并不能帶來多少招工指標。
看著是有很多人調(diào)走了,工人們眼巴巴地等著招工呢,被招到的樂呵了,不鬧了,可那還是沒招到的多啊。
這種事兒滿足不了,除非再開三個軋鋼廠這么大體量的工廠吧。
李學武這么關(guān)注劉光天也是有原因的,馬上就八月份了,隨后就是九月和十月,基本上也就這樣了。
熱鬧也就這段時間熱鬧,后面的熱鬧就跟這些人沒啥太大的關(guān)系了。
李學武要是有啥想法,也得趕在這個時間辦完了,不然時間點過去了,菜就涼了。
不過從劉光福嘴里打聽到的消息來看,這個劉光天還真挺能折騰的,調(diào)去分廠了,竟然還能舞著起來。
到底能折騰出個啥玩意兒來,李學武就拭目以待了。
大中午的院里人都跟家里貓著,或者躲陰涼下面打哈哈去了,院里沒啥人走動。
李學武出了三門往家里看了一眼,因為玻璃反光,也沒看清母親干啥呢。
不過嫂子沒在屋是知道的了,繼續(xù)往出走,過了垂花門往倒座房看了一眼,見于麗正跟嫂子說話呢。
“下午不用上班?”
于麗見著李學武進來便打了聲招呼,剛才從垂花門跟李學武見著后她便來這邊收拾廚房了。
三個女人輪流做中午飯和收拾廚房,男人們則是倒班吃了飯就趕緊繼續(xù)忙去了。
今天趕上于麗了,又見著趙雅芳來了屋里,她便也就多待了一會。
見著李學武進屋,于麗也是猜出來這兩人是有話要說呢,背著的應(yīng)該就是李家劉嬸了。
“要上,偷空出來的”
李學武擺了擺手,讓起身準備要走的于麗坐,并沒有打算單獨跟嫂子說事。
把于麗留下既是代表了對于麗的信任,也是代表了對嫂子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