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第三批南下干部,丁三平是很受系統(tǒng)領導看重的,在漢陽也是進步飛快,年紀輕輕就擔任了大型鋼鐵廠領導職務,不比李學武現(xiàn)在差。
那個時候太需要文化人了,丁三平大學生的身份給他的仕途增加了動力和籌碼。
都說人跑的快了就會飄,丁三平也有點飄了,不過他的理想很實在,那就是想要個孩子。
這個愿望不難實現(xiàn),難得是兩人都是事業(yè)型的,最初的兩年奔事業(yè),兩口子都決定暫時不要孩子。
尤其是谷維潔留在了鋼鐵學院任職,更是事業(yè)上升期,怎么可能放棄事業(yè)起步階段的飛快進步呢。
而等丁三平調任漢陽的時候,兩人再次商量要孩子,可時間和空間就不方便了。
打敗夫妻感情的不僅僅是距離,也有可能是另一個女人。
丁三平都是生產(chǎn)管理處的主管干部了,還能缺了這方面的關懷?
那個時候還正是公私合營的關鍵階段,丁三平去參加酒會,突然就遇到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你說巧不巧?
端莊秀麗,大家閨秀,年方二八,貌美如花,不圖他錢財,不圖他樣貌,就想給他生個孩子,你說哪個干部能經(jīng)受的起這種考驗?
所以六一年開始,丁三平便在一次電話爭吵中直不會再回來這個家了。
當時谷維潔可能覺得對方在說氣話,在綱兒她,她也就賭氣不給對方打電話。
兩人僵持了三個多月,雙方父母看不下去了,安排了谷維潔去衢州看望丁三平。
可到了那邊卻是發(fā)現(xiàn)丁三平住著別墅,坐著小轎車,身邊還有了一個小腹微微隆起的美嬌娘。
她能怎么辦,打道回府,原路返回唄。
自此兩人就算是默認的分手了,差的也就是那一紙離婚手續(xù)了。
六年中谷維潔不時的聽見對方的消息,可也都只是家庭和睦,工作順利的“好消息”,丁家父母有了孫子便也就不想著京城這邊的谷維潔了。
時至今日,漢陽鋼鐵廠工作組人員的到來,終于算是讓谷維潔維持了六年的偽裝徹底瓦解了。
谷維潔說的這些事,這些時代的特殊情況,他沒經(jīng)歷過,不太了解。
畢竟谷維潔大了他十三歲,南下這個階段他就不太了解,當時他還調皮淘氣呢,哪里知道這些個。
不過這種感情上的分歧他還是比較了解的,畢竟他在這方面經(jīng)驗豐富些。
在他看來,這件事本質上沒有對錯,男女感情過不下去了,各自分手再找罷了。
關鍵之處在于這個時代人們思想上的認知誤差,還跟舊社會一樣呢,天南海北不互通,一個電話分了家。
舊社會好多文人喜歡登報離婚或者分手,玩的就是一個刺激。
那個時候剛進入新社會幾年,有這種思想不算是大問題。
問題是這位老哥可能屁股歪了,或者說站的位置錯了,不然不可能有這一次的調查組。
人家也說了,奔著他經(jīng)濟問題去的,帶出了生活作風問題。
孩子都特么有了,還說作風,是不是有點晚了?
還是那句話,谷維潔這邊證明跟丁三平分手了,那就撇開了兩人之間的關系,她也就不用受這個情況的影響了。
畢竟六年的分割婚姻事實擺在這呢,工作組一定認,畢竟這里是京城,不然人家也不能在這等了她一天。
就是想看看丁三平所說,和她所說的六年沒聯(lián)系是不是真的。
也查一查丁三平在這邊有沒有藏匿等犯罪事實。
而谷維潔證明了兩人已經(jīng)分手,那丁三平也就沒有了生活作風問題的追究必要了。
不過這個前提是他只找了那一個富家小姐,沒有其他女人。
不然生活作風問題是要命的。
至于經(jīng)濟問題,在這個時候不大可能死,不好受是一定的了就看那邊是什么情況了。
谷維潔在訴說的時候面帶苦笑可能也是想到了這一茬兒,她的匯報直接能決定對方的生死,也是一種諷刺了。
不過她不能做出對自己不利的匯報,選擇放下這段感情的糾纏,也算是放過了她自己。
當然了,說這么多,不是谷維潔在跟李學武訴說惆悵,也不是在道苦求安慰,這是必要的工作程序。
李學武代表了保衛(wèi)處,要配合漢陽那邊工作組的人員完成對她家的搜查,同時也代表了保衛(wèi)處,來證明她的清白。
有些事情是要給李學武說明白的,不然損失的是她自己。
——
還是上次送谷維潔回來時的那個小院,小別墅,李學武正站在院子里抽煙。
韓雅婷等人經(jīng)過李學武的交代后配合著一直等在這邊的工作組成員進了房子搜查。
沙器之、韓建昆,以及谷維潔的司機和秘書也都進去幫忙了。
漢陽鋼鐵那邊的帶隊干部很和氣,做事也很周到,讓谷維潔根本說不出什么來。
人家在漢陽那邊就跟丁三平問清楚了,來這邊也是做最后的確定和搜查,怎么會為難她呢。
丁三平本人是漢陽鋼鐵的關系,谷維潔可是紅星軋鋼的干部,在工作本質上不歸對方管理。
且谷維潔的身份不一般,更是不能隨意對待,也就有了現(xiàn)在的這種請軋鋼廠保衛(wèi)處來協(xié)助搜查的情況了。
并不算是吃虧或者低氣,李學武反而能看出對方的老道和圓滑。
用誰都一樣,有軋鋼廠保衛(wèi)處來搜查,給了谷維潔的面子,也給了軋鋼廠面子,同時還能保證他們的工作質量。
保衛(wèi)處搜查就會幫助谷維潔隱瞞某種事實了嘛?
不可能的,只要有藏匿,在生活的家里就沒可能不留下線索。
他們的人也跟著呢,查到查不到的,他們自己還能不知道?
有李學武的秘書和司機,谷維潔的秘書和司機,四個人的加入反而給了漢陽鋼鐵帶隊領導面子,也證明了谷維潔的底氣。
查,隨便查。
谷維潔都不進屋,就站在院里跟李學武抽著煙。
煙是李學武的,谷維潔抽的很熟練,顯然以前拿這個當過消遣。
六點多,天還大亮呢,李學武掃了院子里一眼,又看了看這棟小別墅,用手指了指,對著谷維潔問道:“老房子?”
“嗯,我家里的”
谷維潔抬眼瞥了李學武一下,隨意地解釋道:“我爸媽都是冶煉方面的專家,房子是以前買的,留給我了”。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就是隨便問問,瞅著房子挺好,院子糟踐的破破爛爛的,沒別的意思”。
谷維潔翻了個白眼,好笑地吹了一口煙,說道:“還沒別的意思呢?嘲笑我邋遢是吧?”
說完看了看院子里的雜草,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天真是獻丑了,她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別墅,又是干部,上班的時間多,在家的時間少,哪里照顧得過來。
即便是周日休息了,她也是想著休息一下的,窗簾一拉,院子里的雜草就當看不見罷了。
這還只是院子里呢,屋里更邋遢,她不想請人幫忙打理,便就這么對付著住呢,別墅也只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就空著。
樓里正在搜查的那些人也感受到了谷維潔的生活狀況,二樓應該是很長時間沒上去人了,地上都有灰塵了。
搜查的人也都面面相覷,一個這樣的干部住這么好的房子竟然糟蹋成這個模樣。
漢陽那邊的工作組滿臉苦笑沒說什么,不過這房子和屋里的財產(chǎn)是沒問題的,谷維潔買房也是在新社會了,有正經(jīng)的手續(xù),房主也不是丁三平,是谷維潔的父親。
他們要做的主要還是對貴重物品進行登記,方便跟谷維潔進行比對。
貴重物品選擇的范圍也很簡單,金銀錢財?shù)任锪T了,難道丁三平還能從衢州搬幾個大家伙回京?
也許是看出了屋里檢查人員異樣的目光,面對李學武揶揄的微笑她顯得有些敏感了,瞪了李學武一眼問道:“你家就收拾的好了?”
“還行吧”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隨后示意了眼前這幢跟自己家里那個大小差不多的別墅說道:“我奶奶幫我?guī)Ш⒆幽?,家里還請了一個親戚家的姑娘幫忙一起帶,收拾的還算是干凈”。
“是了,你家人口多”
谷維潔撇了撇嘴,隨后抽了煙,彈了彈煙灰,看著自己的房子說道:“我也想請人打掃的,就是怕人家說閑話”。
“正?!?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時候你做什么事都有人說,所以我也是不敢隨便請人,親戚嘛”。
他也是信口胡謅,跟秦京茹有個毛的親戚關系,完全就是統(tǒng)一口徑,說給所有外人聽的。
不用問,以后秦京茹走了,那來家里幫忙的所有人都是親戚。
問就是不給錢,全是來幫忙的,你能奈我何?
谷維潔瞅了瞅李學武,問道:“你還有這樣的親戚嘛?給我介紹個,我也需要這樣的親戚”。
顯然,李學武的小聰明谷維潔看出來了,這會倒是現(xiàn)學現(xiàn)用了起來。
“呵呵~有,有的是~”
李學武輕笑著說道:“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說完示意了自己道:“我現(xiàn)在不算大富大貴,但總算是吃的好了,所以來投靠的親戚還是有的,回頭給你介紹個表妹啥的”。
谷維潔撇了撇嘴角,全當李學武是在胡扯。
這小子的性格她了解,工作上老謀深算,生活上活潑好動,反差極大。
她問李學武要“親戚”可不是就想讓李學武幫她找保姆,那是在調侃李學武的小聰明呢。
而李學武的反擊依然犀利,就像上次在董家,兩人也是站在院子里唇槍舌劍,刀光劍影的。
谷維潔調侃他,他就調侃谷維潔沒人情味,連投靠的親戚都沒有,失敗不!
要不怎么說頻率相當?shù)娜瞬拍苷驹谝黄鹜鎯耗?,腦子稍微轉的慢一點,站在這都聽不懂人家說的啥意思。
李學武跺了跺腳,示意了院子里的雜草道:“這院子多白瞎,種點小菜,晚上回家弄點兒伙食是不是很溫馨?”
說完看了一眼大門外站崗的保衛(wèi)處另一臺車的司機,見他沒溜號,這才繼續(xù)說道:“周日收拾收拾園子,打掃打掃衛(wèi)生,是不是心情也好”。
谷維潔掃了一眼雜草叢生的院子,抿著嘴不說話,她還不知道李學武說的這些道理?
那院子規(guī)劃得當,屋里干凈整潔,看著心情好她能不知道?
時間呢?
人手呢?
啥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啊,谷維潔敢打賭,跟自己站在這叭叭叭的這位在家里也是個屁事不管就會動嘴皮子的主兒。
“董文學明天到還是后天到?”
“明天下午”
李學武扔了煙頭用腳踩滅了,絲毫不顧及谷維潔皺眉的表情,嘴里回道:“晚上約了在招待所吃飯,您有時間嘛?”
“不去~”
谷維潔回答的很是干脆,抽了一口煙,也是將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了。
李學武都扔了,也不差自己這一個煙頭了。
再說這自己心目中的花園也沒有什么可糟蹋的余地了,兩個煙頭已經(jīng)不影響“花園”的整體顏值了。
“那就周日”
李學武笑了笑,沒在意谷維潔的拒絕,再次邀請道:“周日中午在董書記家里有個家宴,韓老師讓我請您呢”。
“韓殊要請我為啥不自己跟我說,還繞你這一圈”
谷維潔自然明白李學武話里的意思,怕不是韓殊邀請的自己,而是眼前這位吧。
李學武卻是故作不知地說道:“可能韓老師比較忙吧,你也知道,最近學校工作比較多”。
“呵~真多~”
谷維潔看著李學武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也是冷笑道:“都停課放假了,能不多嘛”。
“是唄~”
自己的理由被拆穿了,李學武也不在乎,用什么理由邀請谷維潔不是重點,重點是聚會的人都有誰,聚會的地點在哪。
明天晚上在招待所的聚會主要還是李懷德這一伙兒人,算是給董文學接風,更是年中會議前的聚餐。
而后天在董文學家里的聚會則是董文學自己這個圈子里的人,算是朋友團聚,意義便又是一個樣。
谷維潔不會融入到李懷德的圈子里,這是原則性問題,更是她行事的準則。
貿(mào)然的接觸只會造成其他人的猜忌,更會影響到兩人的正治聲譽。
李學武也知道請她參加李懷德的聚會一定會被拒絕,這不才有了第二個邀請嘛。
而第一個邀請更像是跟她說一下自己和董文學這兩天要做的事。
信任是互相的,今天谷維潔信任他,請了他來家里協(xié)助工作,那李學武這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沒有人能在機關單位里特立獨行,永遠保持獨立的作風和工作,都是需要人際關系的。
什么時期,任何時代,都是這么個道理,不然也不會有子承父業(yè)進工廠不是。
所以谷維潔需要圈子,在沒有她自己的圈子時,她得有這方面的助力。
董文學因為韓殊的關系,跟她有著天然的關系聯(lián)系,所以這個邀請她沒法拒絕。
像是李學武說的那樣,周日回來打掃衛(wèi)生,收拾屋子,收拾院子,純屬扯淡。
今天李學武見著了,周日要一起坐一坐,李學武見不著的時候呢,她就沒別的應酬了嘛?
調到新單位了,原單位的關系就都斷了嘛?
怎么可能呢,現(xiàn)在她也還在這個系統(tǒng),說不定哪天又回去了。
在感情上她是執(zhí)拗的,鉆牛角尖的,可在工作上她可是個睿智的女強人。
兩人在這說的話,語上的交鋒,都是在互相了解和依存的狀況下扯閑蛋呢。
屋內(nèi)檢查的速度不慢,漢陽鋼鐵的人又看了看院子,沒有動土的地方,便也就結束了這次的調查。
從屋里登記上的貴重物品并不多,金銀首飾也都是老的,谷維潔也能說的清來歷,是她母親的。
而剩下的錢票就更好判定了,京城發(fā)的一般都是本地票,不會有衢州票。
而錢財就更好判定了,谷維潔的工資水平是透明的,誰都知道多少,心里一核算就清楚這里有沒有其他情況。
在判定這邊確實跟丁三平?jīng)]有關系后,帶隊的工作組負責人同谷維潔談幾句便告辭了。
李學武跟保衛(wèi)處的幾人交代了幾句,便也安排他們離開了。
再轉回身,看向谷維潔的時候,李學武也不知道是說恭喜的好了,還是節(jié)哀的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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