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何況這本就不長的路,眼看著就要逛完了,馬而泰將軍把步伐放得更慢,看了看四周,目注著前方的阿哥沉思了一下,輕聲對我說道:"一定記住,誰都不可以幫!"<p>
我一呆,側(cè)頭看他,他仍然目注著前方,表情如常,輕聲道:"形勢未明,自保最緊要!"停了會,又加了句:"你現(xiàn)在可不是一般的宮中女官!行事一定要謹(jǐn)慎!"我恍然大悟,只覺一股暖意在心中緩緩流淌。這么些年,從沒有誰對我說過這些話,不過是憑借自己僅有的一些歷史知識和讀過多年書比那些太監(jiān)宮女更能揣摩康熙的意思,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著行來。<p>
幾位阿哥們早已經(jīng)站定,看著我們父女緩緩而來。大概是我面色哀傷愁悶,幾位阿哥以為我是感傷父女才見又要告別,都各自側(cè)頭裝做欣賞周圍的風(fēng)景。<p>
我上前行禮告退,四阿哥淡淡說:"去吧!"我轉(zhuǎn)身走時,看馬而泰將軍微微笑地看著我,眼睛里卻是幾絲牽掛,心中一熱,走過去認(rèn)認(rèn)真真地行了個禮,叫了聲:"阿瑪!"他微微頷了下首,說道:"回去吧!盡心服侍皇上!"我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快步而去。<p>
在園子中隨意而行,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竟又轉(zhuǎn)回了先前賞荷的水榭。側(cè)倚著柱子,看著湖中的未開的荷花,心中卻再無先前的賞荷的興致了。只覺得心中惆悵,卻又說不出具體為何。腦中思緒雜亂,一會想著姐姐,一會想著現(xiàn)代的父親,一會又想著剛才見到的阿瑪,卻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p>
忽地感覺一個人正站在身后,猛地回頭看,卻是四阿哥。我一驚,請安也忘了,張口就問道:"王爺怎么還沒回去?我阿瑪呢?"他上前兩步,和我并排站著,目注滿湖碧葉,"八弟和十四弟陪著你阿瑪去了!"<p>
我靜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忙俯身請安,他看了我一眼,淡聲說:"隨我來!"說完轉(zhuǎn)身出了水榭。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我只得隨后跟著他,他倒是對這里很是熟悉,在假山,長廊,小橋中穿來繞去,后來停在一處遍植垂柳的湖邊,長長的枝條直墜湖面,與自己的倒影相接,旁邊一座小小的拱橋,連著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擊打在湖面上,叮叮咚咚,水花飛濺。因為假山,柳樹,拱橋的環(huán)繞,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p>
我一面看著四周景色,一面想著他想做什么,自從年初一退回鏈子后,四個多月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待我一如他人,今日為何特意來尋我?四阿哥走到橋墩旁,彎身從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舊了。<p>
我陪笑問:"王爺怎么知道這里有只船?"他一面擺弄著船,一面說:"這是我十四歲那年,隨皇阿瑪住到園子里,喜歡這片湖面清靜,特命人做了放在這里的。"<p>
說完,直起身,看著我,示意我上船。我呆了呆,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肯定這船還能用嗎?"他瞅了我一眼,沒有理會,自己上了船。<p>
他坐在船上,靜靜地看著我,目光淡定,絕對不容拒絕。我猶豫著不想上船,有心想離去,卻知道開口肯定是被拒絕的,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他幷不在意,一直靜靜等著,最后展了展腰隨意地說:"我先睡一覺,你慢慢想吧!決定上來了叫我!"說著,就打算躺倒在船上。我握了握拳頭,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隨他去了,青天白日難道還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齒的我,帶著絲笑意微微搖了下頭,用槳一抵湖岸,船蕩離了岸邊。<p>
離岸越遠(yuǎn),荷葉越密,我不得不低頭,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俯身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荷葉。他是背對著的,荷葉從他背上一擦而過,倒是無礙。他看我有些狼狽,帶著絲笑意說道:"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沒有吭聲,只忙著閃避荷葉。<p>
他劃到一處,停了下來,隨手拿起槳,把緊挨著小船的幾片荷葉連莖打斷,然后放好槳,斜靠著后面、半仰著頭、閉著眼睛休息起來。我四處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地翠碧荷葉,一眼望去滿眼綠意,只覺得自己跌進(jìn)了個綠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處。四周極其安靜,只有微風(fēng)吹動荷葉的聲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著臉,在交錯的荷葉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卻極其放松,全無平時的冷峻。<p>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時的緊張不安慢慢散去。我學(xué)著他半靠著船,把頭搭在船尾也閉上了眼睛。雖然頭頂有荷葉擋著陽光,可還是覺得太亮,又起來,揀了一片剛才被他打斷的荷葉,在水中擺了幾擺,隨手搭在臉上,閉上了眼睛。<p>
只覺得鼻端,一絲絲的荷葉清香,隨著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隨著水波微微蕩著,彷佛置身云端。四周一片寂靜,讓你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水面上的涼氣和太陽的溫暖交錯在一起,剛剛好,不冷也不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