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說:“這就是命的安排,不想當護法也由不得你,你看?現(xiàn)在就是陰差陽錯,注定了得跟著我一起調(diào)查這件事……你你你……你又要做什么?!你再打我試試?”
項述站了起身,陳星馬上退后,心想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項述卻沒有威脅他,走在前時,側(cè)頭一瞥陳星。
“孤王平生最恨欺騙,”項述冷冷道,“只要你不欺瞞,就能保住小命。”
聽到“孤王”二字時,陳星忽地意識到先前從未注意的一個嚴重問題,項述的身份是大單于,也即塞北之王,與中原共主苻堅,理論上是平起平坐的。也許是兩人一路奔波養(yǎng)成的習慣,陳星從來沒將項述當作大單于過,也不像在苻堅面前般注意自己的辭,現(xiàn)在想來,這家伙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主。
但陳星還是忍不住要討一句嘴上便宜。
“你要是再打我的話,待我將法力找回來……”陳星恨恨道,“我一定會報仇的,到時我會打死你!”說著又馬上退后少許,預備項述動手,便大呼小叫地跑回御書房去,搬苻堅來救命。
“我等著。”項述卻只冷冷道,等待陳星跟上,皺眉道:“還不走?”
陳星一時疑惑,繼而回過神,項述是要調(diào)查驅(qū)魔司之事,便不遠不近地跟上。只見項述轉(zhuǎn)出花園,到得一座殿前。
“大單于到?!笔亻T衛(wèi)士忙朝內(nèi)稟告。
此處卻是清河公主的寢宮,只見清河公主懶懶坐著,身旁數(shù)名鮮卑少女容貌清麗,想來都是鮮卑貴族家的千金。一見項述時,眾女孩頓時笑了起來,紛紛起身來迎。
“大單于!”
“不要癡心妄想了,”清河公主似笑非笑地說,“都給我坐下,大單于喜歡男人。”
項述:“……”
陳星懷疑地一瞥項述:“哦?是嗎?真的嗎?”
清河公主又朝左右解釋道:“沒聽說日前提親的事嗎?”
項述深吸一口氣,只得不與清河公主扯這事,否則只會越描越黑,沉聲道:“人呢?”
清河公主說:“叫過來了,大單于先坐著喝茶罷,天馳給你們大單于伺候伺候。”
陳星只得入座,給項述斟茶,清河公主又道:“天馳?”
陳星總覺得這伙胡人都存著開玩笑的心思,沒事就喜歡揶揄他玩,他對清河公主充滿了警惕,更不知道項述來此的目的,興許是讓清河幫著找人,協(xié)助他們調(diào)查。
“是?!标愋谴鸬馈?
清河公主笑吟吟地說:“陛下提的那門親事,你答應了嗎?”
陳星淡定道:“沒有答應。”
清河公主又說:“哦?為什么?你可別介意,我們鮮卑人就是這么直接?!?
一眾女孩又都笑了起來,看著陳星。
陳星嘴角抽搐,答道:“沒有感情?!?
清河公主又說:“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嘛?!?
陳星答道:“那也得等培養(yǎng)出來了,再談婚論嫁吧?!?
陳星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相當坦然地接受兩個男子成婚的事了,心想只能用別的借口來堵這伙禮樂崩壞、無法無天的胡人的話。
另一個女孩朝清河笑著說:“他早就有人了,焱哥是不要指望了吧,是我我也鐵定嫁大單于,不是嗎?”
那女孩說的是鮮卑話,陳星以前從宇文辛處學過,全聽得懂,但這場面下,卻只得裝作聽不懂,也不好去看項述臉色。
清河公主也以鮮卑話朝那女孩答道:“兩個一起娶也可以呀。他要能坐上王猛那位置,先娶大單于,再娶焱兒……”
陳星:“……”
“夠了。”項述終于聽不下去了。
這時間外頭終于來了人,陳星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
“草民馮千鈞,拜見清河公主殿下。”
陳星:“?。。 ?
陳星馬上轉(zhuǎn)頭,項述卻只是朝門外一瞥,只見馮千鈞人站在門檻外,不敢進來,稍一躬身,便袖手而立。陳星一見之下,差點就不認識了,只因今日馮千鈞特地換了身衣服,一改平日江湖氣,戴了頂黑漆籠冠,還修了眉毛。卸了佩刀,面如冠玉,儀表堂堂。
陳星差點就叫出馮大哥,卻被項述一個眼神制止了。
“大單于有事找你,”清河公主隨口笑道,“進來罷?!?
“借一步說話。”項述卻起身說,“這就走了?!?
清河公主也不阻攔,只道:“晚上陛下等你吃晚飯,早點回來?!?
項述聞便知麻煩來了,自打進宮后,苻堅絕口不提紫卷金授一事,只讓他好好休息,項述便也不主動開口,現(xiàn)在想必苻堅已按捺不住,終于開口朝他要紫卷了。
陳星與項述便起身出外,馮千鈞又抬頭,朝殿內(nèi)投去一瞥,陳星忽然發(fā)現(xiàn),馮千鈞那眼神中,竟是帶著些許落寞。
“馮大哥?”陳星低聲道。
馮千鈞點點頭,與陳星、項述一同出了宮,一時三人都沒有說話,陳星心中盤算,打量項述,猜不透他的動機,更奇怪馮千鈞為什么會認識清河公主,滿腹狐疑,到得宮外無人之處,一輛馬車正等著。
馮千鈞卻主動道:“昨夜的事,我都聽說了,知道你倆沒事,今天正想托人進宮打聽,大單于卻先是傳我進來了?!?
陳星看看馮千鈞,再看項述,項述依舊是那高深莫測的表情,絲毫不露端倪。他只得朝馮千鈞問:“馮大哥,你居然認識清河公主?”
馮千鈞解釋道:“馮家除卻經(jīng)營錢莊,偶爾也供予皇家天下的稀罕物,七年前上長安來,因緣際會,認識了她。大單于,既然是你叫我來的,就恕我直了……”
項述打斷了馮千鈞,說:“昨夜救不了你家車夫,是我之過?!?
馮千鈞忙擺手道:“車夫已厚葬,使重金發(fā)配過了。發(fā)生這等事,自然誰也不想。”
陳星聽到以項述身份,竟會在意車夫的生死,倒是對他稍有改觀。
“上車說罷?!瘪T千鈞示意道,“去松柏居?”
陳星:“這馬車太小了……”
馮千鈞:“我又不知道你倆都在,算了,湊合著先擠擠……”
馮千鈞坐的馬車十分狹小,三個人一上去,項述與馮千鈞腿又長,當即擠得動彈不得,項述的鼻子嘴唇貼著陳星的側(cè)臉,馮千鈞的手臂抵著陳星的腰,陳星只能半坐在項述與馮千鈞一人貢獻出的一條大腿上。
“為什么我坐中間……”
馮千鈞:“難不成讓大單于坐我腿上嗎?”
項述:“……”
陳星:“奇怪,你一向不是都騎馬的么?怎么今天坐車了?”
馮千鈞:“因為我不想弄亂了頭發(fā)?!?
陳星:“為什么?”
馮千鈞:“別問了,都是心酸事?!?
車過長康北路,沿著昨夜項述與陳星歸來的大街搖搖晃晃前往。馮千鈞又說:“昨夜究竟是什么人,暗夜襲擊了你們?幾個人?我們所掌握的消息實在有限,當事者唯獨你們倆?!?
項述幾乎是貼著陳星的臉,冷淡答道:“不知道,一個人?!?
馮千鈞又問:“巡城軍趕來時,已剩我家車夫尸身,為何不纏斗片刻,等待增援?”
馮千鈞知道以項述這等身份,決計不會動手去殺一個車夫,幾乎可以肯定是兩人在離開松柏居后遇襲了。
“等巡城軍?”項述冷淡地說,“讓他們也一起在街上丟了性命么?”
陳星心道原來是這樣,昨夜突然逃跑,是不想害死巡城的兵士么?
馮千鈞滿臉疑惑,又看陳星,陳星尋思良久,解釋道:“襲擊我們的,是個妖怪。”
“又有妖怪?”馮千鈞茫然道,“你怎么走到哪兒,哪兒就有妖怪?”
“你以為我想的嗎?”陳星無奈道,“而且這因果也顛倒了吧!”
項述開口說:“傳你進宮,為的是另一件事,現(xiàn)在去把地底下,最后一道庫房的門打開?!?
陳星:“?。?!”
陳星今天上午剛朝項述提起過,項述便強硬地朝馮千鈞提出要求,馮千鈞馬上說:“不行!我沒有權(quán)利進去,而且我也進不去?!?
項述說:“行,那么停車?!?
陳星馬上道:“你要做什么?”
陳星只以為項述要單槍匹馬殺進去,一劍捅死馮千鎰,再屠了松柏居滿門,沒想到項述卻道:“這么說來,松柏居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馮千鈞:“……”
三人擠在一輛狹小的馬車里,項述要起身,陳星趕緊挪到他身上,把他壓住,坐在他懷里,打圓場道:“有話好說?!?
項述:“馮家已有殺身之禍,尚揚揚得意而不自知,早死晚死皆是死。我不介意順便送你們一家老小上路?!?
馮千鈞:“?。?!”
馮千鈞深吸一口氣,陳星聽得心驚,項述竟就這么直接說出來了!一時馬車內(nèi)肅靜,馮千鈞一句話梗著,遲遲未說出口,最后帶著點沮喪,嘆道:“我不止一次,勸過我大哥?!?
項述:“這與我沒有關(guān)系,開庫房門。”
馮千鈞語氣生硬地說:“否則呢?”
項述答道:“否則今夜孤王就調(diào)動禁軍,將你馮家驅(qū)逐出長安。我忍你很久了,馮千鈞?!?
“別別,”陳星馬上道,“別吵架,咱們一路上,好歹也是一起風餐露宿過的朋友,呃……馮大哥,我是真的需要……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你……對你而,這把森羅萬象……嗯……”
陳星看了眼馮千鈞的隨身佩刀,隱意不而喻:一旦世間法力恢復,森羅刀成為法寶,掌握在馮千鈞手里,好歹還能制約兄長馮千鎰,至不濟也能自保。
馮千鈞自然明白陳星的暗示,尋思不語。
陳星知道項述不是在開玩笑,事實上只要自己朝拓跋焱提出要求,搜查松柏居,似乎也不難達到,只是不好朝苻堅交代而已。
項述位高權(quán)重,提前告訴馮千鈞一聲,已經(jīng)是給足了面子,若馮家不擔著別的事,被禁軍搜查,還有說理的地方,眼下理虧就理虧在兄長正在圖謀不軌,只要走錯一步,興許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馮千鈞只得說道:“大哥斷然不會同意,但行吧,我會另想辦法,就當為了這把家傳的森羅刀,希望法力恢復以后,能說服哥哥,讓他明白我們馮家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