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深處的峰巒滑坡,發(fā)出巨響,轟然墜落。
司馬越:“……神兵?!?
肖山一步上前,揮出了豎著的第二爪,司馬越的頭盔連著頭顱頓時被撕成了碎片,刷然飛散,腳下所站之處崩解,切面整齊如鏡的巖石嘩啦塌了下來!
背后山巒滑坡的剎那,再次被那第二爪切開,如驚濤駭浪朝著南北兩側(cè)滑落,釀成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雪崩!
肖山左爪稍抬,右手劃圈,使了一招“蒼狼逐月”,正要沖上前去的一刻。陳星躡手躡腳,從背后成功地接近了肖山。
“出魔!”陳星在他耳畔怒斥道,繼而使出最后的力量,左手朝肖山雙眼一蒙,右手在他背心處一抵,白光轟然爆發(fā),頓時擊穿了肖山的意識思海。
蒼穹一裂“當啷”落地,怨氣消散。
陳星:“……”
肖山昏迷不醒,一頭栽下,陳星無力側(cè)倒在了雪地里。
雪崩掩蓋了戰(zhàn)場,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雪飄了起來,地上插著斷裂的巨大鹿角,猶如一座屹立于寂靜天地間的孤獨墓碑。
“項述……”陳星側(cè)頭,望向躺在雪地上、看著天空的項述,“你沒事吧?”
項述沒有說話,側(cè)頭朝他看來,陳星的手動了動,艱難地靠過去些許,項述手指微動,捏了下他的手。
“肖山?”陳星翻身起來,疲憊地吁了口氣,頭發(fā)凌亂,檢查肖山的傷勢,骨刺刺穿了他的腿部與手臂,幸而他個子小,并未傷及胸膛。
陳星抓了把雪,敷在肖山臉上擦了擦,肖山醒了,迷茫地睜開雙眼,剛一動便咬牙吃痛,陳星示意他不要亂動,先為他做了簡單包扎。
肖山指了下遠處鹿角,陳星便將鹿角取來,肖山難過地將它抱在懷里,只不放手。陳星便摸了摸肖山的頭。
此時不遠處再次傳來聲響,項述慢慢地站了起來,連場激戰(zhàn),已令他筋疲力盡,再沒有多余的力氣了。他的身上多處帶傷,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向雪地盡頭。
車羅風殘破的軀體上插著項述的重劍,躺在地上,腐血浸濕了一小塊地方。
項述在車羅風身前跪了下來,左手牽起車羅風的手,扳開他依舊緊攥著弓的手,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肖山看著項述,再看陳星,陳星搖了搖頭,示意這個時候自己不能過去,又做了個“噓”的動作。
“讓他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标愋菄@了口氣,低聲說道。
項述不住發(fā)抖,把臉埋在車羅風的手上,低聲哽咽,風在那一刻卷了起來,卷著雪花,鋪天蓋地。
“你去罷?!?
風里傳來項述發(fā)抖的聲音。
“述律空遵循你我結(jié)為安答的誓,將為你報仇。”
“結(jié)束了,這次是真的結(jié)束了,你不會醒來,車羅風,但你會安眠,直到永遠……永遠……”
“陸影,”肖山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說,“陸影?!?
“你也想為陸影報仇嗎?”陳星稍稍低下頭,朝肖山說。
肖山?jīng)]有回答,望向遠處,兩人在雪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項述從峽谷中拖著疲憊的步伐緩慢地走出來,他偉岸的身軀覆滿了霜雪,橫抱著用布袍裹好的,車羅風形狀怪異的尸體,背著與車羅風結(jié)義時的信物——那把長弓。
“走?!表検稣f。
身穿黑鎧的司馬瑋站在陰山南面的峰巒高處,遠遠看著三人離去。
夜,陰山的山洞內(nèi)。
三人連日奔波,又經(jīng)連場鏖戰(zhàn),都如野人一般,項述在山洞內(nèi)升起了篝火,肖山已睡熟了。
“去哪兒?”陳星問。
“回哈拉和林?!表検鰪捏艋鹬刑ь^,看了陳星一眼,陳星便點了點頭,此間發(fā)生的事實在太多了,須得回去從長計議。
陳星說:“車羅風應該不會再活過來了。”
“我知道,”項述說,“從他飲下周甄給他的藥,屠殺阿克勒全族時,他就已經(jīng)死了。”
陳星想起車羅風在轉(zhuǎn)化為活尸前的一幕,有點難過地說:“他最開始時,不想喝下那杯酒的?!?
項述已聽過一次陳星的轉(zhuǎn)述,卻又問道:“那時候他提到我了嗎?”
“他喊了周甄,”陳星說,“也喊了你,那時我想,他一定很害怕?!?
項述沒回答,望向以布裹著的車羅風尸體,肖山在火堆前翻了個身,不舒服地想撓傷口,陳星趕緊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把包扎的地方撓破了。
項述出神地說:“周甄死后,全敕勒川都知道,只有我能說服車羅風,不再為他報仇。那天起,我陪了車羅風足有一個月……我知道他想我從今以后,替周甄陪著他,但他沒敢開口,一旦開口,我就走了?!?
陳星說:“你不會走的?!?
項述答道:“我會。”
他朝篝火中添了少許柴火,低聲道:“周甄給他的,我給不了他,因為我不喜歡他。我只能和他當安答?!?
陳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想,說:“你待他已經(jīng)很好了。”
項述卻答道:“不,我對不起他?!?
陳星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項述,但他大致能感覺到,這個時候,他只要聽項述說說話,陪在他的身邊就好了,就像在周甄死時,項述陪著車羅風一般。
“你也許只是不知道喜歡這件事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項述輕輕地說,“我清楚得很,別把我與拓跋焱相提并論。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也知道我確實不喜歡我的結(jié)義弟弟,對我而,這沒有辦法?!?
說著,項述看了眼陳星。山洞中火光明滅,陳星靠在洞壁上,低頭看從司馬越處回收的猙鼓,已經(jīng)有兩件法寶了。
“項述,”陳星低聲說,“對不起?!?
項述似乎有點茫然,奇怪地看著陳星:“對不起什么?”
陳星苦笑道:“如果不是我的話,也許你就不會碰上這些?!?
項述現(xiàn)出了生氣的表情,陳星一時有點無措,怔怔看著項述。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項述皺眉,仿佛不認識般地打量陳星,“你將我當成了什么人?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等愚昧無知之徒?!”
肖山睡得迷迷糊糊,陳星怕把他吵醒了,忙示意項述小聲點。
項述嘆了口氣,顯然沒有心情與陳星理論,看了眼肖山,卻又忍不住道:“如果沒有你,情況只會更糟吧。”
陳星:“嗯?!?
陳星這幾天里,一直回想著項述說過的幾句話,如果不是他,也許阿克勒王就不會死了,如果不是項述北上,敕勒川也不會遭遇這次突如其來的危難……但該來的,也一定會來。沒有他的話,變故突生,哪怕十六胡中人躲到哈拉和林去,也再守不住這座城。
“我想為你做點什么,”陳星依然有點愧疚,說,“有我能做的嗎?”
他認真地看著項述,本想與他聊聊未來,聊聊尸亥,讓他將悲傷轉(zhuǎn)移到復仇上來,項述卻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會超度嗎?”
“超度,”陳星說,“呃,我不會?!?
項述說:“賜車羅風天葬,這世上,你是驅(qū)魔師,也是敕勒川的恩人。若你覺得強人所難,也……”
陳星大致能明白項述的意思,車羅風已經(jīng)死了,這一切也就結(jié)束。帶這具尸體回到哈拉和林,只會以罪人的儀式土葬他,而往昔的阿克勒人也已滅族了。
項述認為,他是唯一能赦去車羅風罪孽的人,或是承認車羅風的行為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入了魔。
“你把他天葬吧,”陳星最后說,“歸去用什么方式都行,人死了就是死了?!?
“謝謝,”項述也認真地說,“這是我最后能為他做的?!?
項述躬身,抱起車羅風的尸體,出了山洞。陳星想說現(xiàn)在嗎?但帶回敕勒川去,也是徒增枝節(jié),便來到洞口處,夜空已蒙蒙亮,山頂恰好就有一座天葬臺。
“接下來……”項述想了想,朝陳星道。
陳星:“項述,我還是不跟你回哈拉和林了。”
又一年過去,陳星的時間已越來越少,他得走了,不能再在敕勒川耗時間。
項述沉默片刻,而后道:“待我下來再說?!?
項述上了山巔,陳星沒有跟上去,給肖山蓋上袍子,站在山腰上,遠望高處飛翔的禿鷲。
曙光初現(xiàn),他聽見項述在山頂唱起了鐵勒人的哀歌,若有若無地傳來,群鷲接二連三,飛向天葬臺前。哀歌停了,禿鷲越來越多。
陳星靜靜地站著,忽然背后傳來腳步聲,下一刻,一只戴著鐵手套的手驀然捂住了他的嘴,陳星馬上掙扎,睜大雙眼,卻被另一只手一蒙,眼前漆黑一片,拖進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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