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雋臉色不定,氣氛冷凝。
突然,不遠處傳來阿元行禮的聲音:“大公子。”
我心中一驚,忙回頭望去。阿元正躬身背對著這邊,未幾,魏郯的身影在屋檐的拐角處出現(xiàn)。
他怎會來此?我來不及計較,朝魏郯迎上去。
“夫君?!蔽冶M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悠然,笑意盈盈。話才出口,我忽然看到魏郯后面,竟然跟著喬緹。
“夫人。”魏郯看著我,有看看趙雋,微笑,“趙公也在?!?
趙雋向魏郯一禮,神色平和:“雋今日拜廟,不期遇到夫人。”
我看他一眼,對魏郯莞爾:“趙公贈來蜜餞,妾還未道謝。今日難得偶遇,正好致意,又敘些長安的舊事。”
“哦?”魏郯看看趙雋,“我亦惦念此事,還想若遇到趙公,親自道謝?!?
趙雋表情謙遜:“一點心意,何足大公子勞心。”
一番客套,我見說得差不多,岔話問道,“夫君怎會來此?”
“今日無甚大事,我轉(zhuǎn)一圈回來,想到夫人要祀神,便索性來了南廟?!闭f罷,他笑笑,轉(zhuǎn)頭看看喬緹,“才到廟前,便遇到女君?!?
我看向喬緹。這事用腳趾來想都能想到,我還能想象喬緹如何熱心地告訴魏郯我往何處去了,并且親自帶路。方才說話,我有意晾著她,現(xiàn)在既然說起,我露出微笑,道,“方才妾也遇到了表妹,恐她陌生不便,還留下了家人。”
喬緹看著我,亦彎起唇角,柔聲細氣:“妾方才見到姊夫,便知是尋表姊來了。又怕廟宮人多,姊夫?qū)ふ也坏?,便下車同姊夫一道來尋。?
倒是熱心。我不理她,向魏郯道:“夫君欲拜廟么?”
“夫人拜過了么?”魏郯問。
“拜過了?!?
“回府便是。”魏說罷,看向趙雋,“我府中有新茶,趙公可有興一品?”
趙雋辭道:“雋今日還有他事,改日必登門拜訪?!?
魏郯微笑:“如此,我在府中恭候?!?
趙雋再禮,告別而去。我和魏郯走回廟前,獻供品的家人已經(jīng)出來,便順著人流走出廟外。
喬緹在后面跟著,我不經(jīng)意回頭,就看到她盯著魏郯身后,觸到我的視線,又收了回去。
我亦轉(zhuǎn)回頭來,走兩步,忽然向魏郯傾了一下,低呼:“哎……”
魏郯抓住我的手臂:“怎么了?”
“無事,踩到了石子?!蔽胰崛岬?。
“當心些?!蔽痕巴厣峡戳丝?,指指另一側(cè)道路,“走那邊。”說著,拉著我的手擠過去。
我跟著他,回頭再看,喬緹已經(jīng)被人流隔在后面,眼神里滿是不甘。
心情忽然變得不錯,我微微彎起嘴角。
好不容易回到牛車前,我整理整理衣服上的褶子,過了一會,喬緹他們才出現(xiàn)。
她臉上毫無方才的不快之色,走到我們面前,對我微笑道:“母親甚想念表姊,先前表姊說要去我家,可不要忘了?!?
敷衍誰不會。我和氣道:“得了空閑,自當拜訪?!?
喬緹又看向魏郯,抿唇一笑,“姊夫也會來么?”
魏郯莞爾:“我與夫人同往?!?
喬緹望著他,片刻,又看看我,含笑行禮:“妾告辭?!闭f罷,款款而去。
坐回車上,我倚著車壁,與阿元面面相覷。
“夫人,大公子怎會來了?!彼÷暤卣f,有些緊張,“他該不會知道什么?”
我搖搖頭,安慰道:“不會?!?
剛才那是的確意外,不過我也足夠謹慎,從一開始就防著被人撞見,和趙雋說那些話聲音也很低。后來即便魏郯來到,我也沒有露什么破綻,理由都是說得過去的。
“還有喬女君,她怎又回來了?”阿元皺眉。
我看看她,淡淡道:“什么怎么的,碰巧遇見罷了。”
連阿元都嗅出些異樣,看來不是我多心。
不過,她還不足以讓我嚴陣以待,現(xiàn)在我心里想著的,還是趙雋的談話。
如果父親還在,不知道他要是聽到我的回答,是贊同還是震怒?
那些話,當然有怕事推脫之意,但也是我的心里話。
趙雋大概是因為我那孝烈之名,所以跟我說君臣之義。這幾個字,我勸降的時候用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想回頭再用在我身上卻是行不通的。
天子與我,有幼年情誼。我即便有朝一日施以援手,那也必定是因為友情,而不是什么君臣。可是,趙雋所說的手段,卻絕不是妥當之法。一個不小心,不僅他和天子,連我都會搭進去。市井小民都知道買賣要謹慎,何況我等賭的是命?
皇家給了傅氏繁榮,也在一夜之間奪去了所有。在我看來,在我送父親和兄長們上刑場的那個雪天里,什么君恩都已經(jīng)償還得干干凈凈。而我最后的念想,也跟著長安的大火化作了灰燼。
想著這些,我閉了閉發(fā)澀的眼睛。
街市上的嘈雜聲隔著車幃傳來,還有馬蹄踏在雪泥上的聲音。我不用看也知道,魏郯又騎在馬上,任由北風(fēng)把臉和鼻子吹得發(fā)紅。
想到他,心似乎被什么輕輕拂過。
如果有朝一日,魏氏果然對天子下手,魏郯可會是當先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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