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前程,便是那個謁者仆射一般的好前程?”魏郯盯著我,目光冷冷,“我要前程,自會奮發(fā)而圖,這般歪道,我不齒為之!”
我急道:“我并非勸你屈從,長安的權(quán)勢之家,亦并非只有國舅。孟靖,我知道你想像你祖父那般,建功沙場立業(yè)長安,可那是你祖父。你如今雖得羽林青眼,可將來呢?多少人當(dāng)了十幾二十年的羽林郎,最后也只得個軍曹,連個立功的機緣也不曾有。今上好才俊,故而有少年羽林。你如今正當(dāng)年輕,若能得貴人相助,必可事半功倍!”
魏郯的目光深沉。
“時辰不早,你回去吧。”他淡淡道。
我一怔,少頃才明白這是逐客令。
“我是為了你好?!蔽矣行┎豢芍眯?。
魏郯似乎有些疲倦。
“如此,多謝?!彼f。
我伸手,想拉拉他,卻落了空。
“回去吧?!彼貜?fù)道,說罷,轉(zhuǎn)身離開。
回家的路上,我的手一直發(fā)冷。
我覺得挫敗又委屈,在車上哭了一場。我大費周章,圖的不過是魏郯能得到父親的青眼。
可是魏郯卻不以為然……我擦著眼淚,想著前面的事,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
父親早就告訴過我,這個定婚做不得真,可我仍然滿心期待地?fù)淞诉M(jìn)去。
“……你怎知他也喜歡你?”我忽然想起母親的話。
是啊,我做這些,無非是因為喜歡魏郯,可是,他喜歡我么?
那日,他看著傅?Φ難?釉諛院v懈∑稹?br>心中亂哄哄的,我閉閉眼睛,不知道該怎么樣才好。
到家之后,母親迎了出來,看到我的樣子,她吃了一驚。
“你不是去國舅家赴宴么,出了何事?”她問。我無從說起,搖搖頭。
母親卻似明白過來:“是孟靖?我聽說他也去了,他欺負(fù)你?”
這話刺中心事,我忍不住,伏在母親懷里哭了起來。
“那魏氏小兒不必再理會!”父親的聲音從堂上傳來,他走過來,將一張紙交給我,微笑道,“天子下詔,為皇子箴選妃,為夫已經(jīng)將你的名姓報去了奉常府?!?
父親的話終成現(xiàn)實?;首芋鹉吮搴笏?,大有立為儲君的架勢。父親沒有猶豫,登門魏府,以我有疾為由,將我和魏郯的親事退了。
我不知道魏?嗟姆從θ綰危?痕白源幽僑照?粗?螅?亓擻鵒鄭??迪鵲叟傷?僑チ寺逖簦肽瓴嘔乩礎(chǔ)?br>這倒是正好。父親退婚之時,我很不好過,吃不香睡不下,對魏郯,終究不舍。
但是我不能違抗父親,也知道父親的打算是為了我好。我和我的父母想要的,魏郯給不了,不如忍痛了卻。
當(dāng)魏郯終于回來,我聽說他一度要到我家里來質(zhì)問,但是,他終究沒有來。
我們再度重遇,是我選入宮中學(xué)禮的時候。一次,我去見大長秋,回來的路上,正好看到魏郯。
四周無人,我們照面,各是一瞬間停住了步子。
“你入了宮。”魏郯看著我,神色平靜。
“嗯。”我頷首。
“退婚之事,是你愿意的么?”
這大概就是他的質(zhì)問。
我看著他,淡淡一笑:“孟靖,如果不是你我祖父定下親事,你會娶我么?”
魏郯一愣。
他嘴唇動了動,可不待回答,宮道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我不再多,向他微微頷首,轉(zhuǎn)身離去。
后面的聲音很快不見,我不知道魏郯是仍站在那里,還是已經(jīng)走了,可我沒有回過一次頭。
如果不是我們的祖父,我和他,也許不過照面相識而已。我們要走的本是不同的路,現(xiàn)在回到各自該去的地方,也好……
有時,我覺得人世奇妙,因為你無法預(yù)定別人將來的樣子。高高在上的人,說不定會瞬間跌落泥土,你覺得固若金湯的世界,也說不定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破碎殆盡。
比如傅氏。
我聽到傅氏一家被滅族的消息之時,還在跟著宮中的女史學(xué)禮。
那樣一個輝煌、人人仰望的家族,天子一怒,竟一夜間連根拔起。包括傅司徒和相貌英俊的傅筠在內(nèi),傅氏一家都在處決的名冊之中,而那個喜歡到市中售賣貨物的傅?Γ?幢渙跆?蟊a訟呂礎(chǔ)n姨?盜跆?笪?稅閹?糇。?镅圓蝗隙?櫻?熳游薹ǎ?壞盟炒印?br>我這樣的局外人,聽到這消息,也是心驚膽戰(zhàn)。而另一面,我還有些小小的慶幸。此事,說是天子對傅氏不滿,還不如說是卞后得勝。傅氏支持先皇后生下的皇長子琛,而卞后當(dāng)然是要自己的皇子箴繼位,如今傅氏倒下,皇子箴的地位算是穩(wěn)固了。
這兩位皇子我都曾經(jīng)見過?;首予∪逖?,少寡語;皇子箴則好動一些,喜歡與人聚樂。平心而論,皇子琛更有儲君的風(fēng)范,不過,形勢到底比人強。傅氏滅族之后,劉太后唯恐卞后加害皇子琛,把他也接入了太后宮中??上Р坏揭荒?,劉太后就薨了,傅?p輝都薜攪死逞簦??首予≡蚍庾髁思媚賢酢?br>帝位爭奪,每一代皇帝都有,天下人也習(xí)以為常。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風(fēng)云會變得如此之快。在劉太后薨逝之后,天子很快駕崩,卞氏欲立皇子箴為帝,先皇后族兄高覓起兵而反。長安登時陷入混亂,我被困在宮中,每日擔(dān)驚受怕。卞后被高覓鴆死,而后,涼州牧何逵領(lǐng)軍沖入長安平亂,殺了高覓。人們以為事情到此為止,但是何逵亦并非善人。
父親花了大力氣,把我從宮中帶出去,而后,即刻離開了長安。
天下已經(jīng)大亂,各路軍閥相爭,汾陽老家亦不得幸免。
短短不過兩年,從前的盛世繁華瞬成煙云散去。我在汾陽,聽說皇子琛當(dāng)上了天子,長安、洛陽皆在兵災(zāi)中毀壞,還時不時聽到一些熟人的消息。他們或是死于戰(zhàn)亂,或是隨天子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或是投靠了各路軍閥,或是自己成了軍閥。
一日,父親從外面回來,告知了我們一件大事。魏?嗥蕉?肆怪蕁10猶住5攣鰨??熳佑?攪擻褐藎?瘓茫?突嶗吹椒諮簟?br>這的確是一件大事,以至于我和母親聽到,久久都不能語。
魏?嗉?礁蓋祝?此莆匏?嫻伲?穹直鴝嗄甑木捎涯茄?惹橄嘈稹k?嫠吒蓋祝?熳詠?u加褐藎??偌?沙跡?m?蓋墜槌??br>父親思索再三,答應(yīng)了。
再見到魏郯的時候,正是在雍州。
他騎馬,領(lǐng)著軍士從大街上奔過,許多人說,那是大公子。我立在街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那身形比幾年前長開了許多,已經(jīng)不是那個還帶著幾分稚氣的羽林郎了。
亂世之中,人人難以自保,我家亦不例外。兩年里,家中的田地荒蕪,資財散盡,父親把仆婢幾乎都遣盡了。來到雍都之后,父親仍是少府,可跟從前在長安的日子比起來,可謂泥云。朝廷新定,俸米少得可憐。眼見年關(guān)將近,家中居然酒肉也難備。
一日夜里,我從母親的房里出來,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它戛然而止,似乎就停在了我家門前。
我心中一動,連忙去看,卻見家人已經(jīng)開了門。門外,一人立著,從人正將兩三只竹筐搬進(jìn)來。
那個身影,即便夜里我也不會認(rèn)錯。
“孟靖。”我驚訝非常,走上前去。
魏郯看著我,微微頷首。
“年節(jié)將至,父親命我來送些節(jié)禮?!彼f。
我看看那些竹筐,謝過,讓家人搬進(jìn)去。
“告辭?!蔽痕暗?,轉(zhuǎn)身便要走。
我連忙叫住他:“孟靖!”
他回頭。
我望著他,只覺有許多話,卻說不出口。
“你還好么?”我輕聲問。
魏郯沉默了一下。
“好。”他低低道,說罷,朝坐騎走去。
我立在門邊上,望著那身影消失在夜色和雪地之間,久久沒有離開。
魏郯似乎知道我家境況不佳,此后,每隔些日子,他都會送些物什來。有時是米糧,有時是肉,有時是衣料,都是日常里用得著的。
母親感嘆說,魏?嗟降資侵匾逯?恕?br>可我并不這么想。我覺得這都是魏郯自己送來的。
他為何這么做?
我想著那個身影,想著從前我們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只覺兩年來的陰霾一掃而空,連呼吸都變得快活起來。
天氣轉(zhuǎn)暖,戰(zhàn)事又變得頻繁,魏郯離開雍都出征去了。
我每日要到廟宮離去,不為別的,只祈禱他平安。三個月后,他隨著魏?嗷乩矗?姨?牛?逖粢丫?嶄戳恕?br>正當(dāng)我為了能見到他而歡欣鼓舞,父親卻從朝中帶回了一個消息。
“奉常奏請?zhí)熳恿⒑螅熳酉铝钤诎俟僦绣噙x,丞相屬意于你。”他微笑著對我說。
我聽得這消息,只覺一陣空白。
幾乎毫不遲疑地,我轉(zhuǎn)身朝外面奔去。
我徑自出了門,穿過街道和人流,來到城墻下。魏郯每日都會巡城,果然,我看到了他。
他見我來到,亦是詫異。
“你父親要把我嫁給天子?!蔽掖鴼?,對他說。
魏郯似乎已經(jīng)知曉此事,沒有更多的驚訝。
他摒退左右,頷首:“如此。”
我心中覺得不好,望著他:“你呢?你如何想?”
“我?”魏郯看著我,“此事是我父親與你父親議下,且入宮為后,是你夙愿?!?
這話,教我的心一下沉入谷底,我怔怔的,渾身發(fā)涼。
“那些用物,都是你送的?!蔽业穆曇舭l(fā)虛,喃喃道,“你心里仍然有我,不是么?”
“徐少府幫助過父親,我不過還情?!蔽痕暗偷偷?,“你還記得你從前問我,若非你我祖父意愿,我會不會娶你么?”
他注視著我,苦笑:“我后來想了許久,你說得對,我們從一開始,便已經(jīng)錯了。”
錯了么。
我立在丹墀之上,看著魏郯。他身后,傅?a15詬救酥?祝?懟?br>魏郯說,他與我是錯的。
那么,傅?t謁??褪悄歉齠緣娜稅桑?br>我仍然記得我聽到她嫁給魏郯的時候,心中的震驚。當(dāng)郭氏將他引入宮中拜見天子和我,我看著她,目光久久地定在那張臉上。
五年過去,眾人各經(jīng)磨難。我希望又失望,嫁給了天子,又流失了自己的孩子;傅?u都蘩逞簦?材?奚??幌肴匆懷?募尬痕啊?br>我所希翼的,她似乎全不費勁就得到了。
我妒忌又惱怒,曾經(jīng)語帶嘲諷地問魏郯:“你與裴潛是好友,如今娶他舊愛,是為了照顧友人?”
魏郯神色平靜:“這不必你來操心?!?
他們的確不必我操心。別人傳說他們夫妻情深,我不相信,直到那日清晨的雪地里,魏郯在我面前拉起傅?Φ氖執(zhí)掖易嚦??芬膊換氐亟?遺自諍竺媯?也琶靼祝?磯嗄昵埃?痕白6癰?k保?倚鬧械哪且凰懇煅??殘硎欽嫻摹?br>他說我們錯了,原來早有淵源。
哀莫大于心死。從那一刻,我對魏郯的所有念想,俱是寂滅成灰。
我以為我會痛苦得發(fā)瘋。
但是我沒有。
也許我是個本性冷酷的人,也許從來就懂得生存之道,遇到死路,絕不會一頭撞上。我仍然在宮中生活,做我的皇后。即便經(jīng)歷了趙雋之禍,即便魏?喟呀v傅攪頌熳有厙啊?br>“疼么?”天子為我包裹受傷的手掌時,問我。
我看著他,似乎第一次審視這個作為我夫君的人。
他的年紀(jì)與我不相上下,可是艱難的處境、權(quán)臣的欺辱,還有壓抑在他心中的志向,卻把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年輕人生生熬出了一頭白發(fā)。
我與他成婚三四年,但我們卻是實實在在的相敬如賓。尤其是我小產(chǎn)之后,我每日與他說過的話,比不上侍中與他說的話多。他臨幸別的妃子,有了孩子,我并不妒忌,反而安排照料之人,打理一切瑣事。
有時候,我想想都覺得好笑,全天下,恐怕難找出比我們更和睦的傀儡夫妻。
“不疼?!蔽艺f。
“怎會不疼?!碧熳诱f,“都見到肉了。”
我淡笑,道:“見到肉又如何,丞相不若一劍下來,妾活這二十余年,亦足夠了?!?
天子沒有說話。
“你其實不必?fù)酢!彼f,“丞相還不敢殺朕。”
他頭腦倒是清楚,不過事后聰明,誰都會的。
“如此,陛下若覺得誰人討厭,下次丞相再來,命他擋在身前就是了。”我說。
天子怔了一下,片刻,笑起來。
我也笑。
這話其實無聊得緊,亦無半點可笑之處,可二人對視著,竟越笑越厲害,只是沒有喜感,唯有無奈。
“別走?!碧熳幼詈蠼o布條打上結(jié)的時候,對我說,“你我都是無處可去之人,總是只能活二十余年,當(dāng)是看看戲也好?!?
我望著他,片刻,移開目光,沒有語。
我并非無處可去。父親和母親雖然一直為我當(dāng)上了皇后而驕傲,可他們還是心疼我的。母親好幾次入宮來探望我,說起是如今情勢,都是憂心忡忡。她告訴我,只要我愿意,父親可以去求魏?嚳狹宋藝飧齷屎螅?夢頁齬?ァ7湊??嘟?杜?腿牘?校?嫉木褪前顏饣屎蟮奈蛔誘脊?礎(chǔ)?br>我很是心動,告訴母親,我再想想。
若是在那日魏郯牽著傅?u諼頤媲白?砝肟?氖焙潁?乙殘砘崍15檀鷯δ蓋?。繅剝S緗瘢?胰叢偃?淘ァ?br>原因無他,我有了孩子。
確切地說,他不是我的孩子,而是被魏?啾撲賴募凸筧慫??n沂昭??氖焙潁??帕礁鱸麓蟆?br>他叫勵,剛來到我宮中的時候,總愛啼哭,我曾不勝其煩。可是后來與乳母一道照料,看著他小小的臉上時而沖我露出笑容,我的心卻變得柔軟。許是在勵的身上花去了太多精力,我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樣有氣力想亂七八糟的事,每日即便出門,我也會惦記著他什么該用食,什么時候該睡覺。
這大概就是做母親的感覺,我想,這大概是上蒼給我的一點回報,以彌補我那無緣孩兒的缺憾。我如果離開,這一點小小的慰藉便也不見了。
天子對這個兒子也很是疼愛,他每日都來探望,甚至?xí)r常住在中宮不走了。
許是因為勵,又許是同樣身在患難,我與天子之間奇異地親近了許多。
我發(fā)覺他并不那樣沉默寡,遇到些有趣的事,他不會因為身處逆境而放棄開懷一笑。
他是個細(xì)心的好父親,親自教勵說話,教他走路。有時,我們摒退左右,帶著勵一起玩耍,有說有笑,每一刻竟都快樂無比。
我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忽而有了些憧憬,覺得如果能一直這樣,即便是個平頭百姓,又有何妨?
大概是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夠再失去了,有了這個念頭之后,我忽然變得異常執(zhí)著。
天子有天子背負(fù)的沉重,多年來,層層相積,他已經(jīng)不堪負(fù)累。
“你走吧。”他抱著魏郯和傅?Φ吶??肟?保?暈宜擔(dān)?骯?刪馱諶侔裁磐飩佑Γ??釁鴰穡?孛諾撓鵒直鼗岣俠矗?憧沙沒??爬?蹲??!?br>“你呢?”我問,聲音微微發(fā)抖。
他露出一絲奇異的笑。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么?縱使只活二十余年,當(dāng)看戲也好?!彼菈δ沁叺墓庹眨?,“我要去看最后一場戲。”
我深吸口氣:“妾陪著陛下。”
天子看著我,雙目如同深井。最終,他沒有說話,只吩咐黃劭攔著我,轉(zhuǎn)身而去。
我沒有聽他的話。大殿起火之時,我們潛出宮外,果然見到了父親。但是我乘馬車的馭者不備,一把將他拉下,自己坐了上去。
父親和眾人在后面大聲喊我,我并不回頭,只駕著馬車奔向前。
我心亂如麻,但是,我并不彷徨。這是第一次,我篤定地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是對是錯,不再逃避,而是盡全力去爭取。
我遇到了裴潛,等我趕到城樓上的時候,天子已經(jīng)沾上了女墻。
風(fēng)吹著他的衣裾,像是隨時要將他帶走。
我不顧一切地奔向他,呼喚他,他看到我,那面容陡然變得震驚,可雙目中的神采卻已經(jīng)不再死寂……
宮道漫漫,盡頭處,一列馬車和軍士正在等候。
那是要送我們到封地去的,檀陽公,是天子禪位以后的封號。
勵喜歡出門,看到車馬,他高興地奔上前去,我不禁喚他慢些。
鐘磬之聲在遠(yuǎn)方響起,曲調(diào)熟悉,是大殿上的樂聲。天子走在我面前,腳步停住。
他回望,宮墻太高,只有一片被切作長矩形的天空。
“便是如此了么?”他低低問。
我默然。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離開了此處,從前他背負(fù)的一切便是過往。
“陛下恨我么?”片刻,我問。
他訝然看我。
我輕聲道:“如今之事,恐非陛下心愿?!?
他注視著我,露出一抹苦笑。
他拉過我的手,聲音緩緩,平靜而淡泊:“為何要恨,若死去,便什么心愿都不會有了?!蓖A送?,又道“還有,此后,夫人不可再像從前一般喚我?!?
我怔了怔,片刻,明白過來。
他說“我”,稱我為“夫人”。
我看著他的眼睛,少頃,亦露出笑意:“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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