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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俊秀少年的聲音清脆而平靜,很像書齋里靜待下課的少年們,清朗且慵懶讀書聲,總有著一種與世無爭且讓人羨慕的無憂無慮。
偏生這句清靜的話語,蘊含的意思太多,讓人聽了之后,不禁心中打鼓。
莫說是柳家家主這些老謀深算之人,哪怕是柳依依等洛城驕子,也能清楚的明白這位小陳公子的話語,究竟意味著什么。
剎那,滿堂皆靜。
就連陽真人都色厲內(nèi)荏的盯著陳語生,額頭已經(jīng)沁出汗水。
此刻他唯一懷抱的希望,便是這少年在用詐法,其實他是在等他先招供,這只是一招攻心之計。
他絕對不可能是那位,只是在詐自己!
莫名其妙的,越是這樣去想,他的身體就越控制不住的發(fā)抖。
這位小陳公子的模樣實在太鎮(zhèn)定了,并非是那種勝券在握的鎮(zhèn)定,而是目空一起的鎮(zhèn)定。
仿佛即便有人能夠逆轉(zhuǎn)乾坤,顛倒是非,他也依舊有著忽視所有人意見的底氣與實力。
這種多年養(yǎng)成的氣度,騙不了人。
柳依依強(qiáng)壓著心頭的忐忑,端來了畫舫中最好的筆墨,沒有讓陳語生感到絲毫久等。
直到她靜靜的將黑玉龍毫筆呈上,用最好的茉莉茶給陳語生研磨墨石之時,她才恍惚的回想著剛才的一切。
這些大人物都這么愛捉弄人嗎?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確實不可能看上之前她推薦的那些物件,畢竟連凡塵陛下的墨寶,那位都能撕著玩。
諸如郝長老與道問書生的筆墨,與那位的身份而,確實有些淺薄。
陳語生見著,莫說筆墨,就連果盤小食兒都給他端上來了,也沒客氣,順手抄起一顆夏桃,大啃了一口,汁水飽滿。
今夜沒怎么吃東西,還挺脆。
稍滯了片刻,等柳依依研好墨,他用右手抄起龍毫筆便沾墨而動,臨安的流沙紙早已被鋪展在了供桌上。
甚至有兩位貴子隨侍在側(cè),各捧著另外的流沙紙,防止陳語生將夏桃的汁水濺在紙上,亦或者寫差了字,好及時更換。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位小陳公子的心情與態(tài)度,讓很多人將心提到了嗓子里。
他吩咐了的,與沒吩咐的,眾人都勢必不會怠慢分毫。
好在陳語生看似孟浪,吃相則很雅致,既不會犯弄臟紙張的錯誤,也沒給人添更多麻煩的意思。
下一息,映入眾人眼中的,便是這個俊秀小郎君叼著夏桃擼袖子,揮毫潑墨的灑脫模樣。
筆墨入紙,果然并非之前那位元關(guān)公子呈上來的簪花小楷,而是更加肆意的行楷與行草之間的字體。
沒什么刻苦練字的筆鋒,但有種極為肆意的韻味,倒也極為好看,又骨子少年人的蓬勃與不羈。
他寫著每一個字,所有人便靜靜的看著。
就連柳家家主等人都沒有出聲,一邊暗自算著洛陽府丞臨至的時間,一邊遣人將整個畫舫圍了起來。
無論是陽真人還是這位小陳公子,哪邊說下謊話,恐怕今夜都決然不會是小事,他們自然的小心翼翼,防止變故叢生。
只是假如后者真為真,能給他們帶來的震撼著實頗大。
洛城的諸位家主,倒也并非沒有見過真正的權(quán)貴,甚至拜見過比語公子身份更高的人物,但大都提前有了心理準(zhǔn)備。
唯有這次,真是措手不及,讓他們有些手忙腳亂。
當(dāng)然,這些人想什么,并不會影響到陳語生。
三字一頓,一列一停,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陳語生便用小字勾勒出一個短短的小故事,有些有趣,也有些諷刺。
恰是他對陽真人與元關(guān)兩人聯(lián)手誆騙的推論,應(yīng)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完這小半張字,他取過柳依依遞來的錦帕凈手,再度開始啃嘴上叼著的大半個夏桃。
“這就是你們要的,語公子的小字真跡,是不是與剛才截然不同?”
這話就更加直白,令眾人心道果然如此,皆是滿面復(fù)雜與小心。
唯有陽真人死咬著牙,覺得陳語生與他們一樣也在說謊,雙方此刻已經(jīng)是最后的心理較量。
“呵,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假若你真是……”
沒等陽真人說完,這幅小字稍微風(fēng)干數(shù)十息,恰是墨蘊最雅最柔,墨水中的茉莉花香散盡之際,陳語生取出了圣子印信。
這是一方小印,紋有九龍,仿造‘萬生山河鼎’而煉制的靈器。
雖遠(yuǎn)遠(yuǎn)不如萬生山河鼎,但乃十?dāng)?shù)種晶金煉制,繪刻印法有九,歷代圣皇親手祭煉,蘊含著尋常靈器絕難比擬的威能,哪怕是至強(qiáng)境修者,也很難仿制。
陳語生甚至沒在乎陽真人瞎扯什么,靜靜的吹了吹這幅小字,吹散了茶味。
“下次別用茉莉花茶磨墨,好聞歸好聞,味道卻太甜?!?
這才是陳語生不立即給小字蓋印的原因,圣子印信靈力極強(qiáng),可將繪卷銘封,能將那些茉莉茶的清甜味一同保存下來。
陳語生不喜歡慘了甜味的墨,更不喜歡他的字散發(fā)著甜味,這不豪俠。
隨著柳依依恍惚著答應(yīng),那方小巧龍印也蓋了下去。
一道蘊著強(qiáng)橫道韻的靈力,在畫舫之內(nèi)彌漫開來,哪怕諸多洛城家主,乃是靈修四階,結(jié)樹境界的強(qiáng)者,也頓時心中生悸。
以他們的實力,恐怕聯(lián)起手來,也不會是這方小印的對手。
沒有人敢質(zhì)疑這方小印的真?zhèn)?,哪怕很多人并沒有見過,但瞬間就能感到,這多半就是真的。
至于那些真見過圣子印記圖案的家主,則是第一時間拜了下去。
“拜見語公子!”
“拜見語公子!”
“拜見語公子!”
此起彼伏的聲音,陸續(xù)在供桌周圍響起,沒有任何不敬與怠慢,或者稍慢些的人,也只是因為震驚與心悸。
一道道聲音,讓之前被重傷的元關(guān)也顧不得斷臂之痛,滿是駭然的想逃,卻被霍遠(yuǎn)眼疾手快的按在了地上。
陽真人不知想不想逃,卻被那道圣子印震傷了靈脈,頃刻吐了大口血,氣息頹靡,卻也趕忙跪在了地上。
“小、小老兒不知語公子當(dāng)下,但求、求……”陽真人顫抖著聲音,卻沒有了半分之前的傲氣,不知該求些什么。
隨即,在陳語生淡漠的詢問下,陽真人才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交代了一切。
原來他不久前,恰逢路過云城,在某處茶樓喝茶,觀人家客墻上的,某幅畫卷有些奇異,便多看了一會兒。
這不看不要緊,細(xì)看之下,陽真人便猛然覺得很像是帝鴻圣皇的手筆,隨即將其盜走。
在三找人確認(rèn)之后,陽真人明白這幅《云山日落圖》就是凡塵陛下遺落在民間的墨寶,雖不知理由,但總歸這大機(jī)緣被他得了。
可惜墨寶無靈,只是尋常修身養(yǎng)息之作,對他參悟的意義不大,于是他準(zhǔn)備暗中轉(zhuǎn)手賣掉,獲取一筆修煉資源。
否則二十余年后,再無境界突破,臨至命源大限,他終將也是一捧黃土。
暗中尋人賣畫之際,他巧遇了元關(guān),此人乃是圣域棄徒,當(dāng)年因心性太差,被逐出了圣域。
元關(guān)得知陽真人打算,覺得未免有些浪費,畢竟這幅墨寶賣了就沒了,不如換一種方法,多次利用其價值。
兩人一拍即合,便結(jié)合兩者之長,謀劃了這個不算精巧的騙局,游走各城誆取資源。
也是陽真人壽元臨近,肆無忌憚,元關(guān)被逐出圣域,對圣域心懷怨恨,方有膽子做常人不敢為之事。
最麻煩的是,他們手中的凡塵墨寶是真品,且世間幾乎無人見過語公子墨寶,若非今夜之事,還真沒誰敢多質(zhì)疑。
騙局很簡單粗糙,但尋常世家無法可破,更不可能直接得罪。
假設(shè)今夜沒有被陳語生巧遇,任這兩人游走各城,暗中售賣語公子墨寶,多半還真能誆騙百余紫晶玉髓,在遠(yuǎn)遁他域。
“真是愚蠢,而今天下五域這等關(guān)系,你們還能逃到哪兒去?”
“我、我們原想干十幾票,然后逃至北疆風(fēng)起城……”
北疆的都城,天門所在之地,哪怕是圣域弟子也不會輕易踏足,確實是個好去處,或許也是而今天下五域,唯一會與帝鴻圣皇作對的地方。
不過就連陳語生,也知道這兩人想錯了一點。
那位不語魔尊確實與他父親關(guān)系極差,事事作對,但并不意味著會袒護(hù)罪犯,若有聽聞也勢必會以律令處理,借以警醒北疆子民。
對于一域之主而,律令與私怨之間的權(quán)衡,絕然不會輕易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