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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籌備戰(zhàn)事,讓夢不語有些辛苦,又在寢殿里睡了一覺。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人。
自然是那個喚作‘陳小凡’的混蛋,也只能是那個混蛋夫君,哪怕知道他真名喚作凡塵后,那鬼書生在心里的位置依舊沒有改變。
每一場夢里,也舍不得忘記他。
她靜靜的睜開眼,眸子略有些倦意與無奈的情愫。
不知為何,她罕見的睡了很長的一覺,夢到了兩人的新婚之夜。
那一夜的縷縷幕幕,乃至一縷發(fā)絲微濕,一片衣裳揉亂,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個混蛋的肆意與渴求。
溫柔憐惜,又粗魯生疏。
溫柔憐惜自然是因為心疼她愛護她,粗魯生疏大抵是因為真的和她一樣,兩人都沒有任何經(jīng)驗。
或是因為過往的性情,這方面的書也很少看,只能依靠本能摸索,自然比不得很多故事里常見的芙蓉帳暖。
但卻不是什么糟糕的記憶,反而很好。
哪怕一開始有些痛,但漸漸的習(xí)慣了他,也就不在那么難過,甚至慢慢有些……
而今二十年過去,那間很小的竹林小屋,也早已被之后先后跟過去的竹空君與魅煙行兩人,各自一人一半,擴建成了數(shù)十倍大小的庭院,變成了竹林小筑。
她與那鬼書生的一雙兒女,也都已經(jīng)長大,到了定親的年紀(jì),回憶卻一如昨日。
悠悠散去眼中的困意,夢不語自錦繡的床榻上起身,披著一層素色的寢衣,發(fā)如雪云,頸如脂玉,眉宇間點綴著一抹思念。
如珠似玉的足落在床側(cè)輕晃,她發(fā)著呆不知在想著什么。
大抵還是那鬼書生說過的甜蜜語,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或者從何時開始,他認(rèn)出了自己?
慵懶的倚在床畔,覺得有些口渴,便抬手凝了一滴無根水,靜靜飲下。
那些年被追殺養(yǎng)成的習(xí)慣,心中隱有忌憚,她在入眠之時罕許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頗受信任的侍女。
直到二十年前,她忍著心中的恐懼,允許新婚丈夫睡在身邊,依偎在他懷里,才漸漸克服這件事情。
畢竟哪怕再不懂事,她也不能將枕邊人趕下床分睡。
何況那時雖然覺得他很弱小,懷抱卻意外的溫暖又令她安心,能做很甜的夢。
可惜如今那鬼書生不在,沒有能讓她依偎的懷抱,她又獨自睡在寢床上,寢殿空曠寂靜,便顯得她有些孤獨與可憐。
怎么還不來呢?
原初城離風(fēng)起城,就這么遠嗎?
無人的寢殿內(nèi),她輕輕呢喃,就像是獨自在硯山時,只有空寂到唯有她自己在,才會展露這般小女兒態(tài)。
執(zhí)掌一域風(fēng)雨三百載,闖下赫赫兇厲之名,罕有人記得她才七百余歲,比那位明二仙子都要小五百余歲。
所以無人知曉她在畏懼些什么。
她其實從來就不憎惡凡塵,討厭他也只是因為害怕。
在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凡塵就已經(jīng)是世間權(quán)勢無邊,境界深不可測的中州圣皇,哪怕在北疆的風(fēng)陵城,都無處不有他的傳說。
年幼之時,偶爾偷溜去街頭巷尾買那些糖簪子與彩果仁,都總能夠聽到說書人講許多傳奇故事。
偏偏她聽到的故事主角,大都是那個鬼書生。
強大到令人敬畏,算無遺策到可怕,俊朗如天上神明,心沉如浩瀚穹夜……
——她與他,大概這輩子永遠也不會有交集。
年幼的夢不語心中是這樣認(rèn)為的,也沒什么期待,只當(dāng)那人是個很可怕很強大,且令人尊敬的帝王。
直到后來夢海閣覆滅,蟄伏彼岸紅塵兩百余載的她,也被人出賣,在天鬼魔尊的圍剿下,被迫從懸天涯潛逃遠遁。
離開三生峽的那一刻,她有些惘然與委屈。
天大地大,還有哪里能去呢?
沒有太多猶豫,她想到了中州圣域。
不僅僅是因為圣域能夠在天鬼魔尊的圍殺下,有足夠的勢力庇護她,也不僅僅是因為圣域離的最近,逃亡到那里最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在百余年前,聽聞到了一個消息,然后私下開心了很久。
爻天一戰(zhàn)重傷,幾乎快要殞落的那位帝鴻圣皇蘇醒了,天下三君之中,他恰好傷勢最輕,也是唯一有機會自己蘇醒的人。
哪怕那年才蘇醒的他,很久的時間內(nèi)都難以離開圣域,必須調(diào)養(yǎng)傷勢,但總歸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雖然百余年前的夢不語就知道,這與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無論那位帝鴻圣皇蘇醒還是死去,都終究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偏偏聽過那人足夠多的故事,不知何時起,她的心中隱有好奇與敬慕。
反正需要尋求庇護,若能去見見傳說中的他,或者也不錯?
夢不語不知道這是否也成了,她想要前往中州圣域?qū)で蟊幼o的理由,但等她思索之際,已經(jīng)踏上了行程。
直到后來,在圣域的勢力范圍內(nèi),她受到了圣域與天門的聯(lián)手圍殺。
似乎是那位帝鴻圣皇不愿意庇護她,將她賣給了天鬼魔尊?
那些圍殺她的人是這樣告知的,想要看她眼神深處的絕望與痛苦,遺憾的是,他們終究是失望了。
無論是攻心的失敗,還是那次圍殺的落敗。
那是夢不語逃往兩百載歲月,最為兇險的一次逃命,幾乎連她自己都要放棄求生的意志,但總歸是活了下來。
她依舊沒有怨恨那位帝鴻圣皇。
不是因為信任那位素未謀面的凡塵陛下,才不相信那位走狗們的話,而是另外更加簡單的理由。
她很清楚,以那位凡塵陛下的強大與謀算,怎會為了她一個小丫頭費這些心思?
他想殺她,不要太容易。
真想她死,絕對不會像天鬼魔尊那般,讓她有機會逃生。
只是自那以后,哪怕心中隱約能夠猜到真相,她也不在像是過往一般,憧憬那位童年中仰慕的英雄了。
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僅隔了一個世界,還在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哪怕后來先后投奔到了太清宮與天山瑤池,無數(shù)人與她講述過那位凡塵陛下的了不起,她在不在有任何動容,只是淡淡的警惕與疏遠。
無關(guān)理智與緣由,只是一種屬于姑娘心中的微妙情緒。
直到這種情緒,在她斬殺天鬼魔尊執(zhí)掌天門之后,在重壓之下就變的愈加無奈。
那時的她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北疆的域主,再也無法像是過往一般肆意,哪怕生死都不能夠再任性。
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決定與思量,便意味著北疆無數(shù)子民的榮辱衰敗,生死存亡。
那么哪怕她大致猜到了當(dāng)年的真相,知曉那或許與凡塵無關(guān),也要站在北疆子民與諸多魔修的立場考慮問題。
帝鴻圣皇擁有救世的胸懷,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但他還是中州子民的域主,是曾經(jīng)被北疆諸多魔修傷害過的中州靈修的護佑者。
北疆的無數(shù)魔修與子民,真的很難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