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曉得無路可走了,又不敢在丫頭屋子里露出什么來,越想越是絕望,坐在假山洞里頭,垂了頭只顧落淚,便是這時候,紀舜華過來,原不過掃一眼,丫頭們絆嘴吵鬧是時有的事兒,他也不會件件都管,可這一眼掃過去,偏偏轉(zhuǎn)不回來了。
她半垂了臉,身上還是那付打扮,紀舜華一眼看住了,呆呆站住了不動,不自禁的走過去問她:“你哭甚?”
她哪里敢抬頭,既是個爺們的聲兒,那一定是這家子的少爺了,她羞紅了臉,拿帕子掩住了就要往后頭繞過去,叫紀舜華一把拉住,驚惶之下,倒不像明沅了,她臉上就沒有過驚惶的表情,自來都是大方的,連打他的時候都沉穩(wěn)的很。
才想放了她,卻見她偏了臉兒擦眼淚,側(cè)臉兒看著又相像起來,抓也不是放也不是,紀舜華想著同他這輩子都再沒緣份的明沅,伸手摸了她的臉:“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臉來,淚眼朦朧,眉毛嘴巴尤其像明沅,她細著聲兒答:“青梅?!秉S氏給她改的名字,既為著膈應明沅的,索性就惡心她到底了,不成想,竟中投了紀舜華的眼。
又酸又甜,酸澀多些,甜蜜得到酸意嘗盡了,才能品出一點點來,可不就是青梅,青的有些發(fā)苦。
青梅是抓著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放,紀舜華是終于嘗著些如愿的滋味,兩個人雖還沒成事,卻是常常相見的,這番說出是少爺?shù)娜?,雖不確實,也不遠了。
黃氏盯住青梅,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說明白了。”她的意圖誰都明白了,曾氏卻冷笑得一聲,黃氏這么個蠢東西,竟還當自個兒得計了。
“三少爺,我是三少爺?shù)娜肆??!鼻嗝房迋€不住,紀舜華待她是很好的,先只是看她的長相,再后來知道她能識字會彈琴,便一天比一天待她好起來,等知道她原來家里是遭了禍事的,就越發(fā)待她好起來了。
青梅心里也有些明白,丫頭婆子都說她有幾分像沒過門的大少夫人,三少爺就瞧不出來,她心里猜著些隱秘,卻明白這是她最后的機會,等紀舜華問她在家里排行第幾,她便垂了頭道:“家里六個姐妹,我是排行第六的?!?
這句出口,紀舜華怔得半日不曾出聲,對著她笑意,滿是溫柔意味,指尖碰碰她的鬢角:“我問太太討了你來,好不好?”
哪知道紀舜華還沒尋著黃氏,這頭卻要把她攆出去了,黃氏差點兒昏過去,她揪著領(lǐng)口喘個不住,手指指著青梅發(fā)抖:“你……你說甚?”
曾氏長出一口氣,想著作弄明沅的,偏把親生兒子給繞進去了,黃氏身邊的嬤嬤拿了竹條就往她身上打,“噼噼”抽是十來下,青梅咬破了唇角不敢哭叫,那人牙子卻道:“太太,這要打壞了,可更賣不出錢去了?!?
嬤嬤一時歇了手,黃氏瞇著眼兒看她一眼:“帶走,折了銀子就折了銀子,不差這些,把她給我賣了,賣的遠遠的。
這么個丫頭斷沒有留下來的理兒,人牙子半是拖半是拉的把她拖了出去,青梅扒著門叫:“太太,太太求求你,發(fā)發(fā)慈悲?!?
等紀舜華回到家,青梅早就不知卻了哪兒,他去問黃氏,黃氏難得打了兒子一回:“你是叫豬油蒙了心了,那個么個下賤東西,是你能沾的?”
黃氏到此時也不知紀舜華怎么就看上了這個丫頭,心里認定是青梅眼看著勾搭不上紀舜英,這才轉(zhuǎn)投紀舜華,一個婢子敢挑起少爺,那就該狠狠打死才算。
紀舜華一聲不吭的任由黃氏打他,黃氏打了一下,又心疼起來:“你呀,娘還得給你定門好親事的,你這時候可不能犯混,往后要多少有多少,不急著這一時?!?
紀舜華明面上應了,出了門就去尋那人牙子,買人賣人都要寫過手的文書,早上才剛叫她領(lǐng)回家去,正挨了幾下在灶下燒火,她哪里會干這個,叫煙嗆得直咳嗽,眼淚不住的流,人牙子說了,還把她給賣到教坊司去,這回不論她怎么求,都沒用了。
紀舜華就是這時候上了門,摸了二十兩銀子出來,人牙子眼見得這么個少爺是真對著青梅上了心,倒拿眼兒把她看一回,果然是個聰明的,在家里呆了兩天竟也學了狐媚手段,勾搭著這么一個,總算也有了出路了。
五十兩銀子沒退,又多了二十兩的外塊,她摸著銀子笑的見牙不見眼:“少爺,總得給她尋個地方住不是?這么些銀子,不如就典間屋子,我這兒再給她添個小丫頭,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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