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湘前兩日就知道喜房里頭少有本家親戚,此時坐定了叫人看,也只眼觀鼻鼻觀心,倒是男家的親戚說些新娘子漂亮恭順的話。
明蓁送的嫁禮也是看著人來的,鄭家大辦,便當天送到,給明潼撐住了顏面,程家不欲惹眼,便早早就送了添妝,把金如意一擺出來,自然有人問,有人問就有丫頭答,說是王妃給的,想著她們是姐妹,倒又湊在一起小聲談論起來。
連著紀舜英也來吃酒,鄭衍竟也來了,紀舜英算是女家的親戚,明湘上轎,那頭鄭家來人報說明潼發(fā)動了,紀氏急的不行,只家里也辦宴,脫不得身,叫卷碧過去,還只放心不下,女兒里頭只有明洛明沅,她想也不想,指了明沅:“你去走一趟,若有事趕緊過來報給我?!?
梅氏袁氏都坐車去了程家,紀氏確是無人可托了,明沅一身錦繡,坐著車去鄭家,紀舜英問得一句,知道是明潼發(fā)動要生孩子,還想跟著去,叫紀氏給攔了:“你去可就沒論道了,去程家要緊?!?
這會看見鄭衍,紀舜英就皺了眉頭:“廣澤兄,才來的時候聽說三妹妹發(fā)動了,你怎不留在家中?”
鄭衍尷尬一笑:“有母親產(chǎn)婆在,我留著也幫不忙的?!彼嵌愠鰜淼?,家里上下忙成一團,無人理會得他,干脆出來吃宴,這會兒門樓鋪子里頭都是無人,走哪兒都能看見錦衣衛(wèi),除了來吃喜酒,也無處可去了。
鄭衍說得這話,紀舜英便不再開口,官哥兒卻氣的臉都漲紅了,澄哥兒緊緊皺了眉頭,一手按住官哥兒,眼睛往鄭衍臉上一掃,冷哼了一聲。
灃哥兒板了臉一不發(fā),鄭衍跟他們搭了幾句話,卻沒一個搭理他,灃哥兒還開口問紀舜英考童生的事來,鄭衍聽了些時候,自覺無趣兒,吃了幾杯酒,又拿筷子去挑大菜吃,等到夜色盛了,干脆覷著上菜的功夫離了席,在街上一通亂走,心里想著明潼,覺得她心冷。
胡亂走到胭脂鋪,想著她原來那些個笑聲笑語,不論待外人怎么,待他總是好的,進去買了幾色胭脂,往家趕去,才一進門,就看見府中下人掛起了紅綢,他知道這是生了,急步往自家院里去。
才走到院門口,就見著懸起小弓箭,處處紅燭紅綢,丫頭婆子臉上俱是笑意,他知道是兒子,臉上笑意更盛,才剛要往明潼那兒去,想著男人家不能進血房,腳下拐了個彎,看見暖閣大開著門,里頭人影綽綽,腳步一頓往那兒去了。
還沒進門,先聽見一管聲音:“問問廚房可染了雞蛋生果,喜餅也要蒸起來,羊羔酒,洗三的姥姥請沒有?接生禮上的豬羊可曾備下?”
這聲音他自來不曾聽過,腳下一緩,先看見妹妹鄭辰,再往里頭去時,先見著盤金疊錦的裙子,露了半邊美人面,耳間一對紅寶,手上身上披金掛玉,正想著家里沒有這樣人物,鄭辰叫了一聲哥哥,那人聽見了便轉(zhuǎn)了臉過來,見著他眉心微蹙,低身一福:“姐夫?!?
鬢邊簪了大鳳凰珠釵,口里啣得珠兒叫燭光一映,襯得明沅面色瑩瑩如玉,今兒是著意打扮過的,描眉畫眼點上口脂,如今外頭時興的點妝花鈿貼在額間,一雙大眼盈盈望過來,叫鄭衍屏住氣一時無。
鄭辰見著哥哥呆住,皺了眉頭:“哥,這是嫂子家里的六妹妹,你不記著了罷。”鄭衍聽見妹妹說話,還似聽不真切,半晌才回道:“倒是真不記著了,還想著是哪一家的姑娘?!?
初見明沅的時候,她還梳著雙丫髻,小女孩模樣,如今看著,竟是長成了,看她不像明潼,卻是另一種美貌,心不在焉問得一聲:“孩子呢?”
明沅聞見酒氣,知道他這當口還出去吃酒,心里厭惡,卻怕他說得這句,真有人把剛生的孩子抱出來給他看:“姐夫稍安,孩子叫乳母抱下去吃奶了。”
鄭衍的眼睛還盯著她的臉,嘴里應得兩聲,還是喜姑姑進來:“六姑娘,此間事了了,你回去給太太報信罷?!?
明沅一點頭:“姑姑辛苦?!闭f著又同鄭辰道:“替我跟鄭夫人告罪一聲。”鄭夫人聽見是生了兒子,萬事不管了,還是鄭辰留下來作陪客。
鄭衍接了一句:“這路上總不太平,我叫了車送妹妹回去?!毕补霉靡宦犕嵮苣樕弦粧?,笑道:“不煩著大姑爺,來的時候說定了,叫表少爺來接的?!?
明沅看她一眼,心里明白,跟著一笑:“表哥這會兒怕已經(jīng)等著了。”扶著丫頭的手往外去,走到明潼房前,心里嘆一口氣。
紀舜英不過是個托詞,明沅光一眼就覺得鄭衍惡心,想著一向驕傲的明潼怎么忍得這些時候,心里為著她嘆息,到門邊問過云箋知道明潼已經(jīng)睡了,又叮囑她幾聲,這才往院外去。
走到二門邊上了車,明沅靠在車壁上,聽見采菽道一聲:“表少爺!”明沅睜了眼兒,不等采菽報給她,就掀了一角車簾,眼見得紀舜英果然立在門邊。
紀舜英見著她,兩三步趕上來,就立在車邊,跟著車一道走,明沅掀了簾子看他:“表哥坐上來罷?!币膊皇亲谲嚴?,坐在車夫身邊,他只擺擺手:“我們往孔廟過,給你買冰雪冷丸子吃,你看看有甚要的,告訴我,我去買來。”
明沅只覺得面頰發(fā)燙,連丫頭的輕笑聲也聽不見了,細聲細氣的道:“我想吃豆花?!奔o舜英也跟著笑起來,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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