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其實并非紙老虎。
他起兵的時機的確還可以。
而且皇帝雖然很了解他,但他也很了解皇帝的想法。
皇帝想要徹底改變科舉,打壓所有門閥,消磨現在大唐所有權貴門閥的力量,為了確保李氏的江山,保證長安的安全,他是絕對不敢將長安周遭的軍力砸出來的。
看著是讓他和那些禁婚行列中的門閥互相殘殺,互相消磨實力,但這里面對于太子來說也有著很多的機會。
哪怕安知鹿收割了揚州,但安知鹿也并未和他決裂,并未禁絕航運,只是抽取一部分好處。
這時候他突襲夔州和江陵成功,主動權依舊在他的手中。
但明月行館樞密院的這些人回過頭去再看太子的所有戰(zhàn)略舉措的時候,卻發(fā)現從那時候開始,太子的很多機會就一點點消失了。
原因是很多的。
皇帝給節(jié)度使下放軍權的速度很快,就以瑯琊王氏的襄州為例,太子拿下巴陵之后,瑯琊王氏的確來不及募集和訓練一支軍隊來和太子對抗。
但他們有足夠的財力,他們短時間內組織不起來一支數量足夠的大軍,但他們卻能弄到足夠數量的勞力。
驚人數量的勞力短時間內挖護城河,做各種防御工事都能讓太子頭疼,而且他們還有足夠的能力調集許多守城軍械。
太子的軍力不夠,他不想孤注一擲,就很自然的選取了更穩(wěn)妥的戰(zhàn)略,好好利用嶺南吳氏來控制嶺南。
明月行館樞密院的這些人現在回過頭去看,就覺得太子當時的想法恐怕就是很快打通嶺南通道,然后匯聚嶺南兵力,調過頭來再打襄州。
但這時候接連出了兩樁要命的事情,潭州拿不下,兩千曳落河騎軍攻擊河州,又被吐蕃騎軍給滅了。
太子覺得這樣下去嶺南吳氏可能都要反水,無奈之下,他才被迫做了一開始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從黔州偷偷運兵出來。
一個最初十分清醒,知道不能這么干的人,這時候被迫無奈卻干了這個事情,結果導致現在黔州成了他的死穴。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尤其是事后再去看,明月行館樞密院的這些人就輕易的發(fā)現,其實太子最錯的事情,不是調那兩千曳落河去河州招惹吐蕃人,而是他拿下江陵之后,覺得兵力暫時不夠,強拿襄州恐怕會露出破綻的時候,他最好的選擇就不是去拿潭州,而是應該讓李盡忠迅速拿下營州和幽州!
乘著皇帝還沒有任命安知鹿為幽州節(jié)度使,安知鹿還在揚州想辦法站穩(wěn)腳跟的時候,一舉把幽州給拿了。
你拿我揚州,我拿你幽州,按理擁有很強報復心的太子是應該做這種事情的。
但有兩大原因,讓太子放棄了這樣的選擇。
一是安知鹿并未和他徹底撕破臉,他生怕自己拿下幽州之后,安知鹿在揚州出兵朝著江陵方向攻擊,并截斷漕運。
二是他覺得李盡忠拿下營州之后,拿不下幽州,因為幽州的總軍力比李盡忠手里的兵力還多得多。
但其實是他自己舍不得八千曳落河的軍權!
如果在八千曳落河大敗了朔方邊軍之后,就馬上將八千曳落河全部調向營州幽州方向,或者不用全給,給個六千。
以李盡忠的軍力加上這六千曳落河,拿下群龍無首的幽州,也并非難事!
那李盡忠大勢已成,整個河北道都恐怕落入他的手中,和太子兩相呼應之下,太子的機會就更多了。
然而不管是覺得安知鹿就是個貪婪的小民,不懂得大勢,小看了他的威脅程度,還是生怕李盡忠自己坐大之后產生隱患,又或者就是根本舍不得交還那些曳落河,太子沒有做那樣的選擇,只是想拿下嶺南。
這不是太子沒足夠的實力,沒有能力,而是在于他自己的選擇。
此時當死穴被皇帝戳破,無數破綻露出來,那些門閥自然會一擁而上。
這還是基于眼前的形勢做出的判斷,明月行館樞密院的這些人,包括五皇子、六皇子,都已經有種強烈的直覺,他們都覺得這六千曳落河和松漠都督府、營州、幽州,將成為太子根本無法預料的變數。
以至于議事結束之后,五皇子忍不住看著六皇子,苦笑道,“也不知道老大意識到了沒有。”
他們和太子之間,哪怕血濃于水,也是沒有什么真正的手足之情的。
兩個人以前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怕被太子陰死。
但兩個人也都不得不承認,太子比他們要強不少。
但眼下看來,造反這件事,是要和整個天下為敵,哪怕是比他們強出不少的太子,似乎也不頂用。
……
太子自己意識到了沒有?
太子其實在鋌而走險,打下桂州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意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