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從天際暈染而下時,深秋里的周山楓林正燃燒著最后的絢爛。
周山位于洛陽西南二十余里,高不過二十幾丈,按高度而,此處不過是一處臺地,但其周圍地勢平坦,就只有這一處山丘隆起,周山在這一帶,反而有孤山之名。
孤山的頂端,有些西周時留下的石臺。
這些石臺到底是樓宇的地基,還是其它建筑物的殘留,已經(jīng)不可考,不過這一帶的牧童應(yīng)該很喜歡這些石臺,顧留白走到這些石臺上時,他看到了很多干凈的干草,壓得平平整整,一邊還有不知是誰粗心落下的放牛鞭。
顯然不少牧童會悠閑的躺在這里,看著緩坡上的牛羊吃草。
顧留白在干草上坐了下來,靠著石臺,他覺得很舒服。
很快,安知鹿從不遠(yuǎn)處的楓林中走了出來,走到他的身側(cè),認(rèn)真行了一禮,顧留白沒有起身,只是示意他也可以坐下說話。
安知鹿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顧留白看著遠(yuǎn)處的晚霞,平靜道,“我以為你會用傀儡法身過來?!?
安知鹿咧嘴笑了笑,“我信你,而且我覺得哪怕你看在許將軍和安貴的份上,都不會想要這樣殺我?!?
顧留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也在身邊不遠(yuǎn)處舒舒服服半躺好的安知鹿,點了點頭,又認(rèn)真道,“當(dāng)初真的沒有想過要殺許推背滅口?”
安知鹿似乎覺得晚霞有些耀眼般微瞇了眼睛,慢慢說道,“其實有想過,甚至都動過殺安貴的念頭。當(dāng)時我被楊燦所控制,其實在幽州,殺死許推背比幫助他逃走要簡單得多,也更安全。到長安見安貴之前,楊燦和我說,如果我殺了安貴,當(dāng)時那支唐軍和那契丹的氣運,都會全數(shù)歸在我一個人的身上。”
顧留白平靜問道,“那你為何不殺?”
安知鹿伸手點了點不遠(yuǎn)處的一個鎮(zhèn)區(qū),“那里是磁澗驛,大唐的官驛,大唐有無數(shù)座這樣的驛站,每一座驛站里,都有奴仆,都有侍女,他們大多都是罪臣之后,他們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自己過得很好,因為在這種驛站里十分安穩(wěn),有吃有喝,干的活又不重。這些人欣然的接受了命運,但我不接受命運?!?
安知鹿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顧留白,有些桀驁不馴的微笑起來,然后接著說道,“可能就和現(xiàn)在大唐絕大多數(shù)人說的一樣,我天生是那種不喜歡受人擺布的野狼,而不是那種被人用一根骨頭就招攬的狗。他們這些人已經(jīng)將我的親人一個個從我身邊奪走,最后給我些所謂的好處,便想將我最后的親人也從我身邊奪走,我不接受這種命運?!?
顧留白看著安知鹿,認(rèn)真問道,“你為什么愿意和我談一談?”
安知鹿笑了笑,“其實在永寧修所見到你和裴二小姐的時候,我便直覺你和裴二小姐都不喜歡我。但你和裴二小姐,或者說和所有的那些權(quán)貴都不一樣,你也不會去討厭那些不和你眼緣的人,你也會因為我愿意往上爬,而給我一個機(jī)會。許推背也是如此,你們對我有知遇之恩,或者說,你們更能感同身受,能夠站在我們這種人的立場想事情。你那次在軍中試探我,王幽山來救場那次,我便仔細(xì)想過,以你的聰明才智,我不可能瞞得住你,但你為何還要費那么大力氣試探我,后來確定我并沒有對付許推背,也并不找我麻煩,試想換了其他門閥擁有你這樣的力量,可能根本不會因為顧忌我和安貴的關(guān)系,根本不會費力氣試探,而是直接將我拿下審訊,或者直接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