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熙悄悄掐了掐掌心,想想離十九歲還有六年。
六年,足夠浦哥兒長成,也足夠時間讓她物色能夠替她掌家的弟妹。
“可拖不了那么久,”胥子澤的嗓音驀地拔高,像箭離弦,“最多等熙兒滿十六!孝康必要上門迎娶。”
他額角青筋一跳,聲音堅決,尾音在靜謐的屋里撞出細(xì)碎回響。
景春熙被這陡然拔高的聲線驚得指尖一顫,隨即咬了咬下唇,倔勁上來:“十八!不能再早了?!?
“不行!”他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認(rèn)識幾年,兩人還是頭一回這樣針鋒相對。景春熙原以為胥子澤會像往常那樣彎一彎眼角,哄哄她,可這次他眼里只是抱歉,神情似乎痛苦地咬了咬牙。
倒不是他不肯讓步,也不是他斗不過那些老家伙,實在是他自己不想也等不及,就想盡快娶熙兒進(jìn)門。
“宗人府那幫老家伙,還有群臣逼得緊,那么遲自然是不成的,三年,孝康哥哥便以及冠?!瘪阕訚缮钗豢跉?,聲音低下來,卻帶著沉甸甸的無奈,“老夫人,這事……真依不得熙兒?!蔽鮾壕髲?qiáng),他便只能迂回。
“老身當(dāng)是什么事!”
老夫人忽然笑了,那笑意像冬日瓦上霜,薄薄一層,一觸即化。
“那天老將軍回來已經(jīng)說過此事,自然知道皇上和大皇子的為難?!彼Z氣緩了緩,像在回憶朝堂上那些刀光劍影。
“熙姐兒年紀(jì)小,遲個一年半載再賜婚也來得及準(zhǔn)備,這個我們理解??墒恰瓰槭裁创蠡首訕O力反對立儲?就連皇上也沒有馬上冊封之意,難道是皇上另有想法?或是皇后想拖到兩個小皇子長大?”
繼皇后想要給親生兒子搶這個太子位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哪朝哪代都是這么過來的。
“不是老夫人想的那樣!”胥子澤急忙截住話頭,知道她又有誤會。
他抿了抿唇,聲音低卻穩(wěn),“母后其實待孝康如親生,東宮早就已經(jīng)布置好了,只等孝康回來便入住,只是孝康不肯?!?
“因為不肯教授廢太子而辭官的宣太傅,已經(jīng)被宣,從齊魯進(jìn)京,不日即將進(jìn)宮,以后就由他教授孝康?!彼f到此處,眼里終于浮起一絲少年人該有的光,像雪夜里的燭火。
在皇宮那幾年,他也是在上書房讀過書的,卻不得少傅和眾皇子們的待見。所以只知埋頭苦讀,受人指點除了皇祖母,再沒有其他人。
“只是,”胥子澤的嗓音沉下去,一字一頓,“孝康和父皇都不想被那幫老家伙玩弄于股掌——”
他頓了頓,像把未盡的怒意嚼碎了咽下去,“以后三年,父皇和孝康定會極力阻止選秀。孝康只想潛心讀書,順帶幫父皇處理政務(wù),不想浪費時間與他們爭執(zhí),更不想讓他們往后宮塞人。”
最后,他看向景春熙。那一眼里的堅定像釘進(jìn)木頭的鐵釘,牢牢地,不可撼動。
他聲音輕下來,卻字字溫柔,又似乎在懇求:“正好可以等熙兒三年。若是三年后……還不娶妃——”
他再轉(zhuǎn)向老夫人時,眼底已是一片燎原的火:“那些老家伙……得掀翻了皇宮?!?
看到兩人你一我一語,居然是在談婚論嫁——你推我不讓、一個十六一個十八,活像市井小鋪里討價還價。
老夫人忍了又忍,終究“噗嗤”一聲輕笑,笑聲里帶著幾分寵溺,也帶著幾分“原來如此”的釋然。
“大皇子如此打算甚好,老身沒有意見,老頭子對大皇子也是贊賞有加的。但父母之命,媒妁之,待熙兒父母兒回京,大皇子還是要親自登門的?!崩戏蛉烁疫@么說,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兒的秉性,若是熙姐兒自己喜歡,他們兩人肯定也是樂意至極。
“其余的,全憑大皇子和陛下做主?!崩戏蛉苏f出這句話后,臉上浮現(xiàn)出輕松的神情,滿臉的慈愛和寬容,比知道寧國公府很快就會上門提親,還要高興。
十六其實也不小了,總拖著也有損大皇子在皇室宗親面前的威望,再說,也不能總由著熙姐兒的小性子,這成親的日子得國師來算,哪里由得她挑三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