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自然是最高興的那個。聽說要在錢塘郡停留幾日,她就輾轉難眠了幾夜。此去不僅要祭祀那些在記憶中早已模糊的親人,更要再見當年患難中結識的異姓兄姐。
她特意備了滿滿一箱籠的禮——給阿禾姐姐的是京中最時興的縷金百蝶穿花裙并一對赤金纏絲墜子,給豆子弟弟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和幾個機關巧妙的九連環(huán)。
這些還嫌不夠,又悄悄把姐姐們平日給的體己錢,換了七八張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仔細疊好收在貼身的荷包里。她總記得那些饑寒交迫的日夜,是阿禾姐姐把僅有的半塊餅子塞給她,是石頭和水生哥和冒著雨給她采藥治病。
如今雖過了好些年,仍擔心他們日子艱難,這銀票雖不多,總能貼補些家用,也算全了當年他們寧肯自己挨餓也不丟棄她的恩情。
車隊沿著官道南下,越往南走,景致越發(fā)不同。京城的紅墻碧瓦漸漸被拋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正是稻花飄香的時節(jié),風過處,掀起層層綠浪,那清甜的香氣透過車簾飄進來,叫人精神一振。
這日行至淮水畔,但見江面開闊,千帆競渡。明珠倚著車窗嘆道:“從前讀‘煙花三月下揚州’,總想象不出這般景象。你們看那船上的白帆,像不像一片片云朵落在了江上?”
凌筱正幫嫣姐兒整理被風吹亂的發(fā)髻,聞接話:“這還算不得什么。當年我跟父親從北疆回京,路過黃河渡口,那才叫萬舸爭流。只是黃河水黃,不如這淮水清碧。”她說著指向遠處,“你們瞧那些竹排,上面站的鸕鶿——南邊捕魚都用這個?!?
小雨扒著車窗看得目不轉睛:“阿禾姐姐說家門前也有一條小河,她寫信說要用鸕鶿捕魚給我們吃。”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瑾姐兒忙遞過一碟桂花糕:“快嘗嘗,這是剛才下人在渡口買的,說是江南的風味,看看比之府里的怎么樣?”
小雨拈起一塊,卻沒急著吃,忽然道:“我記得那年逃荒到嶺南也是這樣的熱天。阿禾姐姐和石頭哥背著我和豆子走了十幾里路,我趴在她背上,看見她后頸都被曬脫了皮?!彼D頭看向凌筱,“三表嫂,你說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豆子弟弟該有我這么高了吧?”
凌筱握住她的手:“既快見到了,何必現在懸心?錢塘郡在蕭大人的治理下,這兩年風調雨順,你的這些銀兩,他們可以拿來做小本買賣,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正說著,馬車忽然慢了下來。原來是要過一座石橋,橋面窄,車隊需依次通過。幾個姑娘便趁機下車活動筋骨。
但見橋下河水清澈,幾個婦人正在河邊浣衣,木槌起落間,濺起晶瑩的水花。岸邊的垂柳依依,遠處青山如黛,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
嫣姐兒深深吸了口氣:“這南邊的風都是軟的,帶著水汽。不像京城,春秋時節(jié)干燥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