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認,均有恍若隔世的感覺,趙大感激零涕,欷歔說道:“小人們一直盼項爺回來,本想溜去咸陽尋項爺,又舍不下夫人?!?
項少龍要他坐下后道:“今次我絕不可泄露身份,否則必是全軍盡沒,所以你要連幾位兄弟都瞞過?!?
趙大道:“項爺放心,就算把我趙大千刀萬剮,絕不會吐半句關于項爺?shù)脑挸鰜?。項爺這么信任小人……”說到這里,眼都紅了,說不下去。
項少龍道:“今次事成,你們隨我回咸陽!邯鄲再非你們久留之地。”
趙大先是大喜,隨之神情一黯,猛下決心似的跪下去,嗚咽說道:“項爺請原諒夫人!她心中到現(xiàn)在仍只有你一個人,她……”
項少龍把他扶起來,感動地道:“我明白你的忠義,不過有很多事情是勉強不來,看事情怎么展!是了!韓闖這兩天有沒有在夫人處留宿?”
趙大的表情不自然起來,道:“夫人這兩天沒有見韓侯,楚國的李園先生卻來了一趟,夫人請他到小樓說話,他盤桓個把時辰才走。項爺!夫人這么做,只是想借別人來忘記你,這些日子來我們從沒有見過她真正的笑容?!?
項少龍心中大怒,李園根本心不在趙雅,只是借她來宣泄紀嫣然對自己另眼相看的仇恨,而趙雅則是不知自愛。
趙大惶然道:“項爺!小人說的全是真話。”
項少龍正容道:“一對腳踏著兩條船最是危險,趙大你最好由今天開始,全心全意跟隨我項少龍。趙雅善變難測,我總不能把所有人的生命拿去放在她手里,若她再出賣我們,今次哪還有翻身的機會。”
趙大嚇得跪下去,惶然請罪。項少龍又把他拉起來,勸勉一番。
項少龍涂上“情種”的藥液,然后隨趙大往夫人府去。途中愈想愈恨。現(xiàn)在除趙穆外,他最憎厭的是李園這個卑鄙惡毒的小人。忍不住又怪趙雅賦性淫蕩,意志不夠堅定。既向他的馬癡示好,又不斷與別的男人勾三搭四,禁不住下了懲戒她的心。對付兩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心中的女神紀嫣然。
想到這里,整個人又再度充滿勃勃生機。
項少龍抵達那天初次來夫人府時等候趙雅的大廳,珍玩飾物依然如前布列柜內架上,但他已換過完全另一副心境。她為何不把他請到清幽雅靜的園內小樓,厚李園而薄待自己,那不如索性不要他這么早到。若不論人格,李園確是女人理想的深閨夢里人,紀嫣然亦曾被他的文采打動,可惜他卻是這樣的人。思索間,雅夫人盈盈而至,侍候身旁的女侍施禮告退。
項少龍心中想的是為何小昭等諸女一個不見,雅夫人來到他身旁席地坐下道:“董先生賞面早臨,舍下蓬蓽生輝?!?
項少龍往她看去。這成熟的美女容光煥,眉眼間春意撩人,體態(tài)嬌柔,引人至極,她愈是美艷動人,他心中愈有氣,猜到是因受到李園的滋潤,回復春意生機。粗聲粗氣地道:“夫人的府第勝比王公侯爵居所,何來蓬蓽之說?!?
趙雅聽得皺起秀眉,哪有人會把禮貌的客氣話當是真的,雖心中微有不悅,卻沒有像以前般輕易被他氣壞,當然是因為內心還充滿李園的愛情,不以為意道:“先生在藏軍谷的牧場進行得如何?”
項少龍為之愕然,他何等靈銳,看趙雅這時神態(tài),知李園成功奪得她的芳心,甚至把“項少龍”暫時忘掉,回復以前的風釆。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事,至少趙雅因心有所屬暫時不會來纏他,偏是心中很不舒服,很想傷害她,看她難過。旋又壓下沖動,微笑著道:“今天不談公事,夫人為何著鄙人早點來此呢?”
這回輪到趙雅無辭以對。她這樣做自是因為對這馬癡頗有點意思,只不過目下因李園的忽然闖入,獨霸她的芳心,至少在此刻是如此,所以再沒有原先的心情。她仍派人去將項少龍早點接來相見,是因內心處渴望能與他在一起。這董匡別有一股粗豪又充滿哲理思想的獨特氣質,既霸道又溫柔,合起來形成一股對她非常新鮮刺激的感覺。和他在一起,從不知他下一刻會說些什么話或作出什么出人意表的行為。而他對自己又是若即若離,似不把她放在心上,但又像對她很有興趣??傊兴谏砼?,她沒有余暇去想別的事。這種感覺,李園亦無法予她。與李園胡混*磨,她總忍不住要把他當成項少龍,但這個在某方面酷肖項少龍的粗漢,反使她忘記一切。若與他歡好親熱,會是什么滋味呢?想到這里,自己都暗吃一驚,暗里自責,為何見到他后,李園本來強烈的印象立時轉淡?
項少龍見她臉色明暗不定,怒氣上涌,霍地起立。
趙雅嚇了一跳,抬頭不解地往他望去。
項少龍沉聲道:“夫人是否愛上李園那小子,所以現(xiàn)在對鄙人變得那么冷淡?”
趙雅嬌軀一震,驚呼道:“噢!不!”此刻她已無暇推斷對方為何能一針見血,說出她的心事。
項少龍微笑著道:“沒有什么關系,但假設李園偷的是董某人的寶馬,我絕不放過他。”一伸懶腰,“哈”一聲笑著道:“我還是先到街上逛逛,待會再來參加晚宴,免得你眼望我眼,不知道什么話題好說的?!?
趙雅給他弄得六神無主,站起來嬌嗔道:“董先生!你留點面子給趙雅好嗎?人家在你心中竟及不上一匹馬兒嗎?”話出口始知犯語病,豈非把自己當作是他的馬兒嗎?
項少龍淡淡看她一眼,暗感快意,轉身朝廳門舉步,若無其事地道:“那小子偏愛和老子作對,好!讓董某人一顯手段,把紀嫣然搶過來,讓他嘗嘗被人橫刀奪愛的味兒。”
趙雅本要追他,聽到紀嫣然三字后愕然停下。
可是她卻不敢笑他,因為他語氣里透出強大無比的信心,教人感到他說得出來,一定可以做得到。到項少龍消失門外,她心中仍念著“橫刀奪愛”四個字。唉!他用語的新鮮和精采,確可與項少龍平分春色。忽然間,她知道李園仍未可完全代替項少龍。想到這里,意興索然,再不愿想下去。
置身邯鄲的街道上,項少龍想起小盤登位后接踵而來的戰(zhàn)亂,禁不住心生感慨。廣闊的土地,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亂局,終到了歷史上分久必合的大變時刻,而他這“外來人”卻一手促成轉變。假設他沒有來,這些事會否不生呢?任他如何智計過人,可是此問題想想都教他頭痛。
“董兄!”
聽到呼喚,項少龍先是心中茫然,一時想不起董匡是自己,然后醒覺過來,回頭望去。原來是來自韓國的平山侯韓闖,身旁還有七、八名親隨,人人精神飽滿,體型彪悍,雖及不上項少龍的高度,已極是中看。
項少龍訝異地道:“鄙人還以為只有我愛逛街,想不到平山侯亦有此雅興。”
韓闖臉色陰沉,沒有立即答他,等來到他身旁,親切地挽著他手臂邊行邊道:“來!我的行館在轉角處,坐下再說?!?
項少龍受寵若驚,想不到他對自己原本冷淡的態(tài)度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由南轅到了北轍。身不由己隨他進入行館,到廳里坐下,十多名劍手,仍立在四周沒有離開,弄得氣氛嚴肅,頗有點黑社會大哥談判的味兒。
韓闖連一般斟茶遞酒的禮貌招呼都省去,沉聲道:“李園真混賬,半點面子不給我們,公然來剎本侯的眼眉,可惡之極。”
項少龍恍然大悟,原來他一直派人留心趙雅,見李園主動去找她,逗留一段足夠做任何事的時間,才肯出來,故而暴怒如狂,竟把自己這另一情敵當作是同一陣線的人,不過亦可說韓闖自問外貌、身份、權勢均勝過他項少龍,所以并不將他視作勁敵,李園卻是另一回事。由此看來,韓闖對趙雅是認真的,甚至想把地帶回韓國,好在私房隨意享用,不過如今被李園破壞。一時間找不到可說的話回答。
韓闖眼內兇光閃閃道:“董兄為何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就溜出來?”
項少龍暗忖他是正要去趙雅處興師問罪,見到自己神情恍惚的走出來,改變心意,追著扯他回來,冷哼一聲道:“董某最受不得別人冷淡和白眼,不走留在那里干啥,操他娘!”
韓闖感同身受,悶哼道:“我平山侯一生不知見過多少人物,卻未見過這么囂張的小子,他算什么呢?還不是憑妹子的裙帶關系,真不明白春申君為何這么看重他,若李嫣嫣生不出兒子來,我看他還有什么可憑恃的?”
項少龍到現(xiàn)在仍不明白他扯自己到這里來有什么用意,以他這類位高權重的人,實不用找他此種閑人吐苦水。
韓闖臉上陰霾密布,狠狠地道:“本侯為了不開罪楚人,免影響合縱大計,已克制著自己不去和他爭紀才女,豈知他連趙雅都不放過,難怪自他來后,趙雅這淫婦竟對我愛理不理?!?
項少龍方曉得韓闖竟迷戀得趙雅這般厲害,嘆道:“天下美女多的是,侯爺不要理她好了。所以鄙人偏愛養(yǎng)馬,你對馬兒好,它們也就對你好,絕無異心,不像女人和小人般難養(yǎng)也?!?
韓闖默然頃刻,竟笑起來,拍拍他肩頭道:“和你說話真有趣,不過這一口氣定要爭回來。李園大不慚,我倒要看看他的劍法如何厲害?”
項少龍吃一驚道:“侯爺明天不是親自下場?”
韓闖嘴角逸出一絲陰險的奸笑,雙目寒光閃爍,壓低聲音道:“本侯怎會做此蠢事,我是早有布置,就算教訓了李園,也教他不會知道是我出的手。”ъiqiku.
項少龍知他這類玩慣陰謀手段的人,絕不會把細節(jié)和盤托出,肯把心意告訴自己已是視他為同路人,故意捧他道:“開罪侯爺?shù)娜朔浅2恢??!?
韓闖頹然挨在椅背處,無奈的道:“我們對楚人早死心,一直以來,我們三晉與秦國生死斗爭,他們總是在抽我們后腿,誰說得定李園會否將我們合縱的事通知秦人,那時若秦國先制人,當其沖就是敝國。唉!我實在不明白趙王為何這么巴結他?”接著瞧著他道:“董兄是否明白為何孝成王忽然對你冷淡起來,昨天的宴會沒有請你出席?”
項少龍故意現(xiàn)出忿然之色,點頭道:“還不是因李園這小子!”
韓闖親熱地一拍他肩頭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敝國的歡迎之門,永遠為董先生打開,若要對付李園,本侯可為先生作后盾?!?
項少龍心中暗笑,他籠絡自己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對付李園,裝作感激地道:“鄙人會記著侯爺這番話?!?
韓闖沉吟道:“我看嫣然始終會給他弄上手,若能把這絕世美女由他手上搶過來,那會比殺他更令他難受?!?
項少龍嘆道:“紀才女豈是容易追求,我看李園未必穩(wěn)操勝券?!?
韓闖陰陰笑著道:“若要使女人就范,方法可多著哩,例如給她嘗點春藥,哪怕她不投懷送抱。不過想要和紀嫣然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并不容易。但她似乎對董兄的養(yǎng)馬之術另眼相看,說不定……嘿!董兄明白我的意思哩!”
項少龍心中大怒,暗叫卑鄙,這事不但害了紀嫣然,也害了自己。當然!那只是指他真是董匡而。像紀嫣然這天下人人尊敬崇慕的才女,若有人對她作出禽獸行為,還不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那時韓闖肯收留他才怪。只看此借刀殺人之計,可知韓闖心術之壞。現(xiàn)在他開始明白六國為何終要被秦國所滅,像韓闖這種國家重臣,代表本國來邯鄲密議謀秦,卻盡把心思花在爭風呷醋,置正事于次要地位,怎算得上是個人物??v觀所接觸的韓、魏、趙、楚四國,盡是小人當?shù)溃沼欣钅痢⒘H、信陵君等雄材大略之士而不用。只不知燕、齊的情況又是如何?
韓闖打個手勢,立即有人遞上一*侗小瓶子,韓闖把它塞入項少龍手內,以最誠懇的表情道:“本侯這口氣全賴先生去爭回來,女人很奇怪,縱是三貞九烈,若讓你得到她身體,大多會變得對你千依百順,紀嫣然是女人,自然不會例外。嘿!我真羨慕董兄哩!”
項少龍心中暗罵,問明用法,把小瓶塞入懷里道:“我要看情況而定,唉!我對女人的興趣其實不是那么大,女人怎及得馬兒好?”
韓闖又再激勵一番,說盡好話,與他同往夫人府赴宴去。
項少龍待韓闖進府,在外面閑逛一會,遲少許大模大樣地步進夫人府。
夫人府主宅的廣場停滿馬車,趙大把他領進府內,低聲道:“剛才你走后,夫人悶悶不樂呆坐很久,郭開來找她都不肯見,董爺真行?!?
項少龍知他仍是死心不息,希望他對趙雅覆水重收,不過既是傾覆的水,怎還收得回來?宴會設在主宅旁一座雅致的平房里,擺的是郭家那晚的“共席”,一張大圓幾放在廳心,團布十多個位子。
郭家晚宴有份出席的人全部在*場,包括嬌艷欲滴的郭家小姐。項少龍本以為郭秀兒經(jīng)過那晚后,再不肯見李園,現(xiàn)在看來又像個沒事人似的。除這批人外,還多出四個人來。第一個當然是紀嫣然,還有是趙致和郭開,另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衣飾華貴,氣度迫人,只是雙目閃爍不定,予人愛用機心的印象。
尚未到入席的時間,大廳一邊的八扇連門全張開來,毫無阻隔地看到外面花木繁茂的大花園,數(shù)十盞彩燈利用樹的枝干掛垂下來,照得整座花園五光十色,有點疑真似幻般的感覺。項少龍是最后抵達的賓客,大部份人都到園中賞燈飾,廳內只有趙穆、郭縱、樂乘、趙霸和那身份不明的人在交頭接耳。
趙穆見到項少龍,哈哈笑著道:“董先生何故來遲,待會定要罰你三杯,來!見過姬重先生?!?
項少龍心中一驚,原來是代表東周君來聯(lián)結六國,合縱攻秦的特使,忙迎上去。姬重非常著重禮節(jié),害得項少龍和他行正官禮,客氣兩句,姬重雖看似畢恭畢敬,顯然并不把個養(yǎng)馬的人放在眼內,徑自回到剛說的話題去,大談秦莊襄王乃無能之人,重用呂不韋,必會令秦國生出內亂諸如此類的話。項少龍哪有心情聽他,告罪一聲,往花園走去。步入園里,三對妙目立時飄向他來。
紀嫣然看到他秀眸不由地亮起來;趙致狠狠盯他一眼后就別過臉,顯是余怒未消;趙雅卻似一直在等候他的出現(xiàn),玉臉綻出笑容,欣然道:“董先生快來,我們正在討論很有趣的問題哩!”
項少龍一眼掃過去,見眾人集中到園心寬敞的石橋上,下面一道引來的山泉清溪婉蜒流過,到離橋丈許處,*眾成一個中心處放置一塊奇石的荷池,極具意趣,可看出趙雅除行為浪蕩外,實在是有文采的女子。
紀嫣然悠然自得地倚欄下望,旁邊的李園正向她指點下面游戈的各種魚兒,大獻殷勤。郭秀兒和趙致最是熟絡,齊坐在橋頭不遠處的一塊光滑的大石上,看樣子很欣賞彩燈炫目的美麗花園,前者此時正打量他。韓闖和郭開兩人,伴趙雅站在橋心,剛好在紀嫣然和李園的背后。
項少龍往石橋走去,先向郭秀兒和趙致見禮,趙致勉強還禮,郭秀兒則多贈他一個少女甜蜜的笑容,項少龍雖有點心癢,卻知此女絕對碰不得,說到底烏家和郭家是勢不兩立的大仇人。
當他步上石橋,紀嫣然不理李園,轉過身來笑著道:“董先生??!我們正談論生死的意義,不知你對此有何高見?”
項少龍知道俏佳人最愛討論問題,上至經(jīng)世之道,下至類此的生命有什么意義等等,總愛討論一番。正當百家爭鳴、思想爆炸的大時代,清談的風氣盛行于權貴和名士間,像不久前的老莊孔丘等人,便終日談人生道理。可惜他對這方面認識不多,雖明知紀嫣然在給機會自己去表現(xiàn),好順利展開對她的追求,卻是有心無力??嘈χ溃骸氨扇死洗忠幻?,怎懂得這么深奧的道理呢?”
紀嫣然還以為他以退為進,尚未有機會答話,李園插嘴道:“可惜鄒先生沒有來,否則由他來說,必然非常精采。嘻!不若我們請教董先生養(yǎng)馬的心得!”
有心人無不知他在暗損項少龍,說他除馬兒外,其它一無所知。而在這年代,養(yǎng)馬只屬一種賤業(yè),所以他是故意貶低項少龍的身份。
項少龍心中暗怒,不過更怕他追問有關養(yǎng)馬的問題,他雖曾惡補這方面的知識,始終有限得很,裝作不以為意地道:“你們談了這么久,定然得出結論,不若讓董某一開茅塞。”
郭開這壞鬼儒生道:“我仍是孔丘那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索性不去想生死以外的事?!?
趙雅顯然興致極高,笑著道:“郭大夫最狡猾,只懂逃避,不肯面對人生最重要的課題?!?
李園傲然道:“我們做什么事都要講求目的,為何獨是對自己的存在不聞不問,上天既賦予我們寶貴的生命,像高掛樹上的彩燈般,燃燒著五光十色的光和熱,如此才能不負此生?!?
項少龍不得不承認他的說話很有內容和想象力,再看諸女,趙雅故是雙目露出迷醉的神色,紀嫣然也聽得非常出神,橋頭的趙致和郭秀兒則停止私語,留心聆聽。
項少龍心叫不妙,搜索枯腸后道:“李兄說的只是一種對待生命的態(tài)度,而非對生死的意義得出什么結論?!?
郭開和韓闖同時露出訝異之色,想不到這粗人的心思和觀察力如此精到細密。
李園哈哈一笑道:“董先生說得好,不過正如莊周所說的‘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必迷亂而不能自得?!惶煳覀兘o局限在生死里,始終不能求得有關生死的答案,就像夏天的蟲,不知冬天的冰雪是什么一回事,所以我們唯一之計,是確立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免得把有若白駒過隙的生命白白浪費?!?
他口若懸河,抑揚頓挫,配合感情說出來,確有雄辯之士使人傾倒感佩的魅力,難怪紀嫣然對他另眼相看。項少龍一時啞口無,乏詞以對。
李園看他神色,心中好笑,豈肯放過他,故示謙虛求教似的道:“董兄對人生的態(tài)度又是如何呢?”
項少龍自可隨便找些話來說,但要說得比他更深刻動人,卻是有心無力。
韓闖現(xiàn)在和他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替他解圍道:“今晚的討論既特別又精采,不若就此打住,列席上再說。”
趙雅埋怨道:“說得這么高興,竟要趕著入席,趙雅還要聽多些李先生的高論哩!”
紀嫣然輕柔地道:“尚未給機會董先生說呢?”
看著紀嫣然期待的目光,想起自己要公開追求她的任務,怎可表現(xiàn)得如此窩囊?正叫苦時,腦中靈光一現(xiàn),想起在自己那個時代曾聽來的一個故事,或可扳回此局。遂走上橋去,來到紀嫣然身旁,先深深看她一眼,再向趙雅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微微一笑,轉過身去,雙手按在橋欄,仰望往夜空。天上的明月皎潔明亮,又圓又遠。眾人知他有話說,只是想不到他會說出什么比李園在此論題上更高明的見解,遂屏息靜氣,全神傾聽。李園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笑意。紀嫣然閉上雙眸,她有信心項少龍必可說出人深省的哲理。對她來說,沒有比思索人生問題更有趣味,這亦是她與鄒衍結成好友的原因。她愛上項少龍,便是由于他說話新穎精警,有異于其它人。
項少龍沙啞著聲音,緩緩地道:“有個旅客在沙漠里走著,忽然后面出現(xiàn)一群餓狼,追著他來要噬他。”
眾人為之愕然,同時大感興趣,想不到他忽然會說起故事來,活似莊周以寓來演繹思想般。項少龍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里震蕩,份外有一種難的詭秘和感染力,尤其內容正是有關秘不可測的生死問題。只聽他以非常緩慢的節(jié)奏繼續(xù)道:“他大吃一驚,拚命狂奔,為生命而奮斗?!?
郭秀兒“啊”一聲叫起來道:“在沙漠怎跑得快過餓狼,他定要死啦!”
眾人為之莞爾,卻沒有答話,因為想聽下去,連李園都不例外。不過當他看到紀嫣然閉上雙眸又乖又專心的俏樣兒,禁不住妒火狂燃。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不用慌!在餓狼快追上他時,他見到前面有口不知多深的井,遂不顧一切跳進去?!?
趙雅松一口氣道:“那口井定是有水的,對嗎?”
項少龍望往下面的小溪流,搖頭道:“不但沒有水,還有很多毒蛇,見到有食物送上門來,昂吐舌,熱切引頸以待?!?
今次輪到紀嫣然“啊”的一聲叫起來,睜開雙眸,轉過來,看著他道:“怎辦好呢?不若回過頭來和餓狼搏斗,毒蛇比狼可怕多了?!?
韓闖笑著道:“女孩子都是怕蛇的,紀小姐并不例外?!?
項少龍望著紀嫣然,柔聲道:“他大驚失神下,胡亂伸手想去抓到點什么可以救命的東西,想不到竟天從人愿,給他抓到一棵在井中間橫伸出來的小樹,把他穩(wěn)在半空中。”
眾人沒有作聲,知道尚有下文。
趙雅的眼睛亮起來,在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這個比李園更特別難測的豪漢。
項少龍道:“于是乎上有餓狼,下有毒蛇,不過那人雖陷身在進退兩難的絕境,暫時總仍是安全的?!?
眾人開始有點明白過來。項少龍說的正是人的寫照,試問在生死之間,誰不是進退兩難呢?只聽他說下去道:“就在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刻,奇怪的異響傳人他的耳內。他駭然循聲望去,魂飛魄散地覺有一只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齒咬樹根,救命的樹已是時日無多。”
郭秀兒和趙致同時驚呼起來。
項少龍深深瞧著紀嫣然,像只說給她一個人聽似的道:“在這生死一瞬的時刻,他忽然覺到眼前樹葉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記了上面的餓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快要給老鼠咬斷的小樹,閉上眼睛,伸出舌頭,全心全意去舐嘗那滴蜜糖?!?
小橋上靜得沒有半點聲息,只有溪水流過的淙淙細響。
項少龍伸個懶腰道:“對老子來說,那滴蜜糖就是生命的意義!”
沒有人說話,連郭開和韓闖這種只知追求功利名位的人均給勾起心事,生出共鳴。
李園見諸人均被項少龍含有無比深刻思想的妙喻打動,心中不服,打破沉默道:“這寓出自何處呢?”
項少龍微笑道:“是馬兒告訴我的!”接著哈哈一笑道:“鄙人肚子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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