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入停車場,老板招呼羅璇和小麻雀下車。
沿著一線城市的繁華街道走進去,斜忽里拐進一條小巷。此刻已是飯點,巷子兩邊全是湘菜,爆炒聲傳來,葷油味混著麻辣飄香。
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倚著門站在理發(fā)店門口。
細細的吊帶下,半裸著兩顆沉甸甸的、飽滿的乳房,漆黑的長發(fā)如瀑。她有一張因為嬰兒肥而豐滿的臉,長滿雀斑,嘴唇也是豐滿的。
這張豐滿的嘴唇張了張,看向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像兩個閃亮亮的燈泡。
老板對女孩子對視一眼,顯然是認識的。
余光瞥到羅璇,老板慌忙皺眉轉開目光。
那個女孩子看到了,什么都沒說,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老板。
“這里就是廣州最地道的湖南菜了?!崩习遛D頭掩飾著對羅璇說。
羅璇轉過臉,和那個豐滿美麗的女孩子對上眼神,女孩子看了看羅璇,又看了看老板,勾唇一笑,轉身鉆回房間。
老板帶著兩人穿過巷子,眼前光線驟然消失,幾縷陽光費勁地穿透幾乎貼在一起的樓,若是兩人分別住在這兩棟樓里,在窗前伸出手,就可相握——
不不不,在窗前伸長脖子,就可以接吻。
什么握手樓,簡直是親嘴樓。
“嘴好親嗎?!毙÷槿竼?。
“什么?”羅璇震驚。
“你叨出聲了?!毙÷槿钙沧?,“親嘴親嘴,你腦子里怎么全是這種事?”
羅璇一掌拍在小麻雀頭上:“閉嘴!”
小麻雀“切”了聲,問:“廣州的市中心,怎么還有這樣的地方?”
“這里就是廣州城的城中心。”老板說,“所以叫城中村嘛?!?
……
城中村里,流浪貓狗成群結隊地在縫隙中轉悠。
經(jīng)濟不景氣,到處都不開工,工人們走得走、散得散。有工人養(yǎng)了野貓野狗解悶,自己返鄉(xiāng)了,也沒想著帶走,就那么隨意地把貓兒狗兒拋棄在路邊。
城中村的盡頭,一條狗絕望地追逐在一輛遠去的面包車后面,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距離越來越遠。終于,那輛面包車拐了個彎,消失在遠處。
羅璇注視著黃狗狂叫幾聲,臥倒在路邊。
老板帶著羅璇和小麻雀走進狹窄的居民樓,沿著老舊樓梯爬上去,每一層都是起此彼伏軋衣服的聲音。透過欄桿門,羅璇注意到,二十平米的地方,足足擠了十幾個埋頭苦干的工人。
爬到三樓,老板拐進去:“三四五樓都是我的?!?
說是工廠,又沒有地皮和正兒八經(jīng)的廠房。但若說是小作坊呢,這里的流水卻是驚人的。
如今做不下去了,連貨帶機器一塊出清。
“要機器嗎?”
“不用?!绷_璇說。
爬到六樓,發(fā)現(xiàn)上面加蓋了三層違章建筑,一層用作倉庫,兩層拿來住人。一層約80平米,足足放下6架上下鋪,能住12個人。
“知道什么叫實業(yè)嗎?!绷_璇實在是沒忍住,和小麻雀咬耳朵,“實業(yè)就是極致的實用主義,超乎極限的資源利用。什么都是虛的,只有務實,一分一厘地摳,才能賺到錢。”
簡直就像把一整個村子的農民用鏟子連帶著地皮鏟起來,平移到廣州,然后四面折疊——最終裝進小小的水泥盒子中。
“這就是廣州折疊啊……你怎么了?”羅璇奇道。
小麻雀牙齒戰(zhàn)戰(zhàn):“如果軋衣服就過這種日子,我還不如去學校里念書!”
羅璇正欣慰于孺子可教,老板回頭說:“這里的工人,手腳麻利的,一個月能賺一萬多?!?
一萬多!
羅璇看著小麻雀的臉亮了。
“但都是青春飯,趁著年輕能干,一天12個小時打底。”老板搖頭,“干不了幾年,頸椎,眼睛,喉嚨,腰椎,哪哪都不行了?!?
羅璇看著小麻雀的臉暗淡下去。
“但確實賺得多,用青春換回老家蓋房子,也劃算?!崩习逭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