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南……”
身后傳來微弱的呼喚,李向南回頭瞧見妻子秦若白的手朝自己搖了搖。
他把掉落在地的話筒撿起來扣上,披著月光返身又回到床上,“來了來了,媳婦兒!”
“誰的電話……”
迷迷糊糊的秦若白呢喃著。
李向南低頭看向妻子,發(fā)現她的眼睛都沒睜,只是下意識的擔心自己。
“是宋怡,她來了電話,茶館那邊已經結束了!”
“那就好,那就好……睡,睡覺吧!”妻子溫潤嬌弱的聲音透著疲憊。
低頭淺淺的在她額角親了一口,李向南伸手將她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睡吧,好好睡!”
但他自己,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180人!
整整在白玉京茶館里數了一天一夜!
24小時,才把沈玉京的贓款梳理完全。
太可怕了!
沈玉京哪沈玉京,你不吃槍子兒誰吃??!
你這是作死??!
此刻,李向南的擔憂全無,剩下的便是微微的欣喜和興奮了。
……
可此刻。
東四牌樓附近一處三進四合院里,卻有著戛然相反的氛圍。
夜幕像一塊洗得發(fā)灰的粗布,沉甸甸壓在胡同的屋脊上。
老槐樹的影子支棱在青磚地上,像無數根僵直的手指。
最大的中院院子里,擺了十來張竹制涼床,上頭和周圍的竹椅坐滿了沈家人。
他們有的就是在城里生活工作的人們,有的則是緊急從外地被一個個電話叫回來的。
這些人坐在四周,臉色全是晦暗的。
場間只有一個人在慢吞吞的踱著步子,就是沈萬山,他在院里轉圈,黃銅水煙袋在腰間叮當作響,驚得檐下的燕子撲棱棱飛起又落下。
他每一步都踩得青磚咚咚響,可那雙千層底布鞋底下,分明粘著層薄汗。
他被自己的動作吵的煩了,便取下自己的煙杠子一巴掌拍在院子當中的八仙桌上。
沒有了東西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只好摩挲起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遍遍的搓,一遍遍的搓。
正房屋里,沈家長子沈玉徽攥著《人民日報》的手青筋暴起,報紙邊緣被汗浸得發(fā)軟,油墨印子沾在指節(jié)上,像抹了層煤灰。
他媳婦王素芬抱著三歲的小女兒躲在八仙桌后頭,孩子手里的玻璃彈珠骨碌碌滾到青磚縫里,在寂靜中發(fā)出清脆的響動。
王素芬的嘴唇被咬得發(fā)白,懷里的娃娃卻突然咯咯笑起來,她慌忙去捂孩子的嘴,手背撞在桌角,疼得眼淚直打轉。
大女兒沈默沉默的幫著她父親在一堆報紙里尋找各種關于燕京昨天今天的所有報道,去尋找蛛絲馬跡。
沈萬山走路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僵在院子正中,喉結上下滾動,脖頸暴起蚯蚓似的青筋。
翡翠扳指在枯枝般的手指間打轉,映著昏黃的鎢絲燈,竟泛出森冷的青光。
不停扭頭看向正屋里大哥的沈玉川,此刻也發(fā)現了父親的神情有了變化,他怔怔的看著父親,卻像被釘在條凳上,手指無意識摳著木紋里的陳年漆皮,指甲縫里嵌滿木屑。
就在這時,胡同口突然響起自行車鈴鐺聲,由遠及近,叮鈴鈴像催命的符咒。
沈玉川\"噌\"地站起來,椅子腿在磚地上劃出長長的吱呀聲,驚得梁上蜘蛛慌忙收網。
沈玉海一把揪住大姐沈玉梅的袖口,指甲掐進棉襖布料里,新扯的燈芯絨面料頓時揪起毛邊。
沈玉黔沈玉云等人無不緊張的跟著站了起來。
隨即稀稀拉拉的,所有人都站起來看向了倒座房的前院門。
踏踏踏!
果然有一道身影急匆匆的進了院子。
沈萬山卻像被施了定身法,直勾勾盯著影壁墻,直到那抹黑影轉過月亮門。
“爹!”沈玉貴驚驚慌慌的跑進院子,繞過了影壁,他上氣不接下氣道:“那個姓安的,查……查到了!”
站在正房門口的沈玉徽聽到這話,忽的從門檻上一步跨下臺階,跑過來緊張的問道:“怎么說?”
“她……她……”沈玉貴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去拿茶!”沈萬山冷肅的喊道。
沈玉梅趕緊給七弟端來涼茶遞過去。
“快說老七!”沈玉川撫著對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