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發(fā)現(xiàn)他閨女在眼觀鼻鼻觀心看腳尖,心里有點別扭了。
這事才怪呢。
他當(dāng)著別人面撒謊,怎么撒謊、撒下彌天大謊也不感覺別扭,就是在他閨女面前,不知怎的,怎么有點底氣不足呢。
為了讓自個在女兒面前底氣足些,別為了圓一個小謊得撒一百個謊,少讓閨女在心里吐槽他,宋福生帶著馬老太往屋外走。
還招呼宋阿爺他們,說他要去巡視一圈,都和他一塊去吧,邊走邊聊。
宋福生第一站,先來到他的辣椒基地。
辣椒基地,目前是處于種子冒芽階段,還沒往地上種呢。
種子也全在秧子床子里,也就是木槽子里,木槽子占的面積不大,目前也就不怕被人看,不注意瞅以為這是個空屋子。雖然造型奇怪了些,扣的大棚油紙?zhí)靛X了些,不知道的以為他是要學(xué)富貴人家種花往外賣。
當(dāng)然了,這里指的怕人瞧,自然不是指自己這伙人,怕別人瞧見指的是來這里的外人。
宋福生進(jìn)屋先看了眼火爐子,猜測錢佩英之前才添了柴,看起來夠燒一陣的,就沒再添柴,只大手摸了摸火墻的溫度,還行,挺熱乎,他就掀開用舊棉被做的門簾出去了。
宋福生告訴宋阿爺,說他這回出去,買鎖了,往后等秧子種上,尤其是到了結(jié)果實的階段,來回出入就得將這屋子鎖上了。
宋阿爺表示強烈地贊同。
老爺子臉上露出菊花般的笑容說,就是地窩子不能上鎖,地窩子要是能上鎖,大伙也不差那幾個錢,都給鎖上,免得一來人就擔(dān)驚受怕,怕人偷學(xué)了去。
且趕緊掏出隨身帶的記賬本以及自制的木炭筆頭,問宋福生鎖頭錢,說這錢必須走公賬。
在宋阿爺心里,別看稀罕的辣椒買賣,福生占七成,是拿大頭,但實際福生是占五成,兩成是要給米壽留的,因為是錢家提供的稀奇種子。
就這,七成,還是他死乞白賴求著福生留下的。
甭管這辣椒,最后能掙多少銀錢,老爺子認(rèn)為做人不能貪得無厭,不能喪良心。
福生占辣椒買賣七成的事,雖然眼下沒開會公布,但實際上,宋阿爺也早就和各家各戶當(dāng)家的提前溝通完了。
老爺子溝通的時候,當(dāng)時說的挺直白。
他說不能讓福生一家再吃虧了,蒜黃掙了大伙分,人家憑么平分?人家能不能不告訴咱們,能不能當(dāng)初在入城時,就扔下咱大家伙過自個的消停日子?
溝通的結(jié)果,當(dāng)時也沒讓老爺子失望。
因為不僅沒人覺得宋福生辣椒買賣占的多,甚至十幾戶當(dāng)家的漢子有的還表示,別說七成了,福生占九成都中,咱就是個出大力的,占個一成半成出力氣的錢就得了,這年頭就人不值錢,出力氣當(dāng)啥。咱就是一文不拿,白幫福生忙都是應(yīng)該的。
能說出這話的,都是像高屠戶那種愛說能說的,而平日里不愛嘮瓜只蔫頭干活的,聽完更是憨直,那幾個憨直的是很省事地說,對對對,就是這意思,不知咋表達(dá),想法是一樣的,都給了福生又能咋。
話題拐回來,最終,反正就是宋福生一家辣椒買賣占七成,完了大伙占剩下的三成。
但是三成,那也算是大伙的買賣,宋阿爺認(rèn)為,一把鎖頭錢也不能讓福生吃虧,老爺子不允許他的福生吃虧。
宋福生告訴道:“阿爺,不是一把鎖頭錢,是三把。”
“怎的買了那么多把?”
宋福生指了指二哥宋福喜新做的屏風(fēng)。
屏風(fēng),宋福生一頓檢查,像推拉的大鐵門似的造型,拉開折起,恩,不錯,給二哥添的家伙什錢真不白花。
也確實不白花。
可給宋福喜累壞了,他手里的活是越干越多。
因為有好多活都是插隊來的,純木頭打造的屏風(fēng)就是插隊的活計,一干就是蹲腚彎腰一周啊,從日出到日落,累的腰直不起,手上打的全是血泡。
最最那啥的是,每當(dāng)宋福喜叫苦說真不會,真不一定能做出來,別耽誤事,不行去找專業(yè)的吧,畢竟咱見也沒見過,他那個倒霉的小侄女就能拿出一張圖紙遞給他,一頓給出主意指揮,躲活都躲不掉。
唉,不愧是小侄女,沒想到真給做出來了,沒有愧對三弟,能給三弟幫上忙就好。
宋福生此時在給大伙演示,將屏風(fēng)拉開,擋在辣椒基地最前方,是緊貼著擋住,然后一直拉向兩側(cè),特意做的和正常屏風(fēng)不同,他們這是帶拐彎的。
拐彎后,宋福生指向之前特意打造的木框樁子:
“瞧見沒,緊貼著,正正好好夠用,這都是提前算過的。
到時候兩面打上鎖眼,鎖頭在屏風(fēng)一頭和木框子這上面一安,兩面一鎖,來人想扒開咱屏風(fēng)瞧瞧里面擋的油紙、油紙棚子里面種的是么,他都瞧不著,扒不開。
平時不來人,不用擋,讓陽光照進(jìn)來。
來人了就得擋上,咱必須保密。
即便他們得不著種子,也盡量不給人留口舌瞎傳閑話。
再一個,等日頭落了,也給擋上鎖上,咱這畢竟是用木板子給油紙前臉圍上,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宋阿爺恍然大悟,原來這玩意是這么用的,“中中中。”
跟前幾人聽過后,更是佩服,福生永遠(yuǎn)能走一步想好幾步。
宋福生對阿爺報帳鎖頭價錢后,又領(lǐng)著這些人,去了四個地窩子巡視。
蒜黃出息了。
尤其是第一撥種下的蒜黃。
真是有苗不愁長。
感覺他才離開兩天,蒜黃又長高了一大截,長勢很是不錯。
宋福生指著第一撥種下的蒜黃說:“再過個七八日就可以了,這個地窩子里的頭茬蒜黃,就可以收割往外賣了。收割完,讓這些蒜頭得緩三天,過個三四日再澆水,就可以伺候第二茬了?!?
去其他的幾個地窩子巡視時,宋福生還邊查看邊告訴大家,這回出去,他有特意打聽了韭黃的價格。
韭黃,在這朝代是有的。
但有是有,冬日里也是金貴的不得了,因為投入成本大啊。
畢竟很少有人地窩子里種植,基本上都像他那個辣椒基地似的,得扣上珍貴的能取代塑料布的油紙,扣大棚在地上那么種植。
那樣種植,成本就高了,價格自然就會被拔的很高。
再一個,宋福生猜測,真正懂大棚技術(shù)種植的,即便有的莊稼人猜到要怎么種了,也沒那魄力敢干,怕干賠本了,富貴險中求嘛,好些人的心理是不敢求。
而有的人,技術(shù)懂得更全面是因為有路子。
什么路子呢,和朝廷內(nèi)部種菜的認(rèn)識。
要知道朝廷里有王爺妃子的,甚至是皇上,大冬天的想吃新鮮菜就有韭黃,韭黃冬天扣大棚技術(shù)就是從那里流出的。
皇上王爺妃子都吃韭黃,你說這菜是不是得賣金貴些?
總之一句話,宋福生說他打聽過了,去的酒樓假裝點韭黃菜,問的價格,是多少錢呢?
按照酒樓給他報的一盤炒韭黃價格,他換算成一斤大概得在七十文錢左右。
他說,那么咱到時候收割第一波,咱就打算賣不上70文這種富貴價格,畢竟咱這是蒜黃,好些人是頭回吃,咱60文,應(yīng)該不愁賣吧。
“60文,俺得老天爺呦,”宋福生的大伯一臉聽天書的表情。
好些個漢子們,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窮苦人不懂啊,無法理解。他們心想:冬日里沒菜就吃大白菜蘿卜唄,為吃一口別的新鮮菜,真是他娘滴至不至于???蒜黃韭黃的,有啥吃頭?這不是吃菜呀,這不是吃銀子嘛。
高屠戶也不停搖頭,像是陷入了一番感慨中。
在逃荒前,高屠戶往年在冬日里賣豬肉,因為冬天伺候豬費勁,所以價格比平時貴。
那時候入了冬,一斤豬肉會長個幾文,會從平日里二十三四文上漲到二十七八文一斤,越冷賣的越貴,到了年底最多35文一斤頂天。
那時候高屠戶就覺得,年底敢去他那里買肉的,家里條件就已經(jīng)好的不得了,不敢想象了。
可今年逃荒,和福生一家打了松子出去賣過,真是漲了大見識。
一百文一斤得松子啊,高屠戶往外賣時,嘴上說著不貴不貴,要知道俺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打下的熟透松子,但是心里呀,恩,尋思這些人不是有毛病嗎?吃啥不是吃,一百文買幾斤肉吃不好嗎?
眼下,那些“有毛病”的富貴人,備不住是同一波人吶,要花二斤豬肉錢,買一把青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