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霄一噎,似是完全沒想到王魃說出這樣的話,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真武如今和大晉的關(guān)系你難道看不出來么?何況王易安領(lǐng)袖武國,難道不是你的意思?”
在秦凌霄錯愕的目光中,王魃微微搖頭: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亦曾勸阻過,只是人各有志……”
“那是你親兒子!”
秦凌霄忍不住怒道。
“那又如何?”
王魃卻再次反問道:
“因為王易安,便要將宗門所有人的安危都置于險境么?”
“這無論如何算,都不劃算。”
“劃算?”
“你說這叫劃算?”
秦凌霄怔怔看著王魃,目光中透露出一抹陌生,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他一般。
“你以前不是說……損一毫以利天下,不取也么?”
“王易安于天下,的確只是一毫,可他是你親子,你要放棄他,而選擇所有人?”
王魃聞默然。
在他看來,的確如此。
他已經(jīng)勸阻過,可王易安仍舊選擇了這條路。
而這樣的選擇,若從萬象宗的角度,的確有莫大的好處。
既能為他,為萬象宗爭取時間,得到足夠的時間提升道域、修為。
也能為萬象宗探明韓魘子的手段,找清楚韓魘子的破綻在何處。
時間推進(jìn)到如今,大劫的苗頭,已經(jīng)從韓魘子的身上窺見了端倪,而王易安帶領(lǐng)的武國,正是最適合的試金石。
所以以不變應(yīng)萬變,等待局勢的變化,窺見大劫的轉(zhuǎn)逆之法,為最終的決勝來積蓄大晉的所有力量,這才是最為穩(wěn)妥的辦法。
而在這個過程中,因此而犧牲的所有人,都是必要而應(yīng)該的。
這也是他做出一應(yīng)決定的核心思路。
在所有的選擇中,選擇最穩(wěn)妥的路徑。
但這樣的思路,對于秦凌霄,卻似乎難以接受。
她搖著頭,望著沉默的王魃,眼中帶著一抹深深的失望:
“你變了,你真的變了!”
“我還記得當(dāng)初在八重海,咱們飄泊在海上時,你提起王易安有多高興和遺憾……他的乳名叫‘六斤’是吧?”
“連他你都能說放棄便放棄,只為了一個‘劃算’……你真的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王魃么?”
王魃再度沉默了一會,隨后平靜地解釋道:
“我現(xiàn)下沒有把握能夠徹底斬殺韓魘子,而惠韞子祖師眼下即便出手,以韓魘子的謹(jǐn)慎,也幾乎沒有可能擊殺他……所以惠韞子祖師只是咱們眼下的護(hù)身牌,卻不是決勝的關(guān)鍵,這便如博弈一般,你一子,我一子,韓魘子知道我們的底牌,我們卻還未找到韓魘子的破綻,貿(mào)然出手,必敗無疑?!?
“唯有等他做得越多,露出的破綻也就越大,那個時候,才是我們的機會?!?
面紗下,秦凌霄的笑容卻帶著一絲譏嘲:
“所以王易安便是你拋出去探路的棄子?”
王魃目光淡然,沒有半分變化,只是平靜道: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呵?!?
秦凌霄輕呵了一聲,隨后直接轉(zhuǎn)過身去,飛向秘境的出口,在出口處,她驀然站定,語氣中帶著一絲復(fù)雜:
“步蟬,知道你的選擇么?”
王魃沉默了數(shù)息,隨后輕輕點了點頭。
察覺到王魃的回應(yīng),秦凌霄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目光悄然凝肅而決絕。
沒有任何一絲留戀,飛向了秘境之外。
只是在離開的一剎那,她的耳邊,卻驀然響起了八個字:
“……劫數(shù)難逃,枯木逢春?!?
聽到這八個字,秦凌霄身形微頓,隨后決然飛離了萬象宗。
天京城。
“凌霄,你、你真的想好了?”
秦勝雍遲疑著看向秦凌霄。
秦凌霄面色平靜:
“還請秦家主喚我為元磁宮宮主?!?
秦勝雍聞,眼中掠過一抹黯然,隨后強打起精神道:
“是,秦宮主,我還是不明白,為何非要去救援真武……萬象宗一直都不出手,長生宗也早已投靠,游仙觀太阿觀主之前倒是找過我,可也獨木難支,你如今去了,真要面對韓魘子,你雖境界不低,可也全然不夠看啊。”
“元磁宮、游仙觀……兩家聯(lián)手,又怎么能說是獨木難支?”
“何況武國在王易安的帶領(lǐng)之下,勢力也絲毫不弱,三家共同阻擊韓魘子,未必沒有戰(zhàn)勝的可能?!?
秦凌霄面色平靜道。
“可是……”
秦勝雍還欲再說什么。
秦凌霄卻打斷道:
“我此去皇極洲,前途不明,大劫將臨,秦家主……還是早作打算才是。”
說罷,她略有一絲停頓地看了眼面前的秦勝雍,輕嘆了一口氣,便即飛離了天京城,只不過并未前往皇極洲,而是徑直向八重海深處飛去。
看著秦凌霄離去的背影,秦勝雍怔怔而立,隨后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腦海中想起秦凌霄那一句勸告,他在心中也終于做出了決定,隨即便召集了所有秦氏族人,包括那兩位化神修士,面色鄭重道:
“大劫將至,事態(tài)撲朔迷離?!?
“前有長生宗覆轍,后有如今天下之亂。”
“我已決意,帶領(lǐng)我秦氏上下,舉族投入萬象宗!”
“諸位誰贊同,誰反對?”
聽到秦勝雍的決定,雖然有少部分人心有不甘,可更多修士,卻還是心頭一喜。
之前長生宗近乎覆滅的慘狀著實震撼了不少秦氏族人,連長生宗都不是韓魘子的對手,如今光憑一個秦氏,又如何能在這樣的浩劫之下茍活?
雖然投入萬象宗,對不住祖宗名望。
可更為重要的,是將秦氏保留下來。
當(dāng)下除去少部分人棄權(quán)之外,再無人反對。
想到王魃之前給秦氏的批語,秦勝雍心頭微凝,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后環(huán)視眾人,沉聲道:
“事不宜遲,我這便帶人前往萬象宗,和趙宗主親自聊聊此事?!?
秦勝雍此刻也終于展露出了一族領(lǐng)袖應(yīng)有的決斷,迅速將一應(yīng)事務(wù)都安排了下去。
隨后便率著一位化神,以及幾位元嬰匆匆趕往萬象宗。
只是就在他們即將離開天京城之際,當(dāng)先的秦運堅卻一頭撞在了一面驟然浮現(xiàn)的血色透明陣壁之上!
“魔宗?。俊?
秦勝雍驟然色變,隨即第一時間便激發(fā)靈犀石,然而隨后響起來的,卻是一陣滋滋的聲響。
這番變化,讓他心中一寒,急聲道:
“快!回城據(jù)守!”
“遲了!”
秦運堅目光死死盯著不遠(yuǎn)處的血色陣壁,面色難看無比,甚至帶著一絲絕望。
秦勝雍一怔,連忙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
隨后便看到了一道道身影從血色陣壁上浮現(xiàn),直至一團(tuán)血霧緩緩凝出一尊青衣老者的身影,他的面色終于徹底沉了下來,心中劇烈震蕩:
“韓、韓魘子!”
“他不是已經(jīng)前往皇極洲了么?!”
“他為何會在這里!難道是……”
無聲籠罩著整個天京城的血色陣壁之上,青衣老者俯瞰著下方眾生,目光隨意地掠過秦勝雍等人,聲音幽森如淵獄:
“留著你們,萬一也和長生宗一般,投靠了萬象宗,那就變得麻煩了許多……”
“都抓起來吧?!?
“是!”
陣壁上的一道道身影呼嘯朝著下方落去。
秦運堅以及另外一位秦氏化神修士毫不遲疑地沖了上去。
其余秦氏的元嬰修士們,也都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后。
秦勝雍怔怔看著半空中的青衣老者,眼底在這一刻,掠過了恍然、后悔交織之色。
“劫數(shù)難逃……果真是劫數(shù)難逃,那枯木逢春,又應(yīng)在何處?”
只是他終究是得不到答案了。
血與火,在這座古老的天京城上空肆意升騰,甚至淹沒了天上的霞光……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