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高躍民老臉一紅。
確實啊,自己對這個小弟的關心太少了。
他記起來,想當初還是自己閨女率先響應的號召,主動要求去北大荒插隊。
三弟放心不下小雅一個人去到那么個荒涼的地方,連招呼都沒打就去街道辦報了名。
在過去的四年里,其實是三弟一直在充當著父親的角色,護小雅周全。
從這點上來說,自己對弟弟是有虧欠的,是欠了弟弟好大情分的。
高躍民剛想張嘴跟弟弟道聲歉,張雪梅先開口了。
“高老二,你有點過分了啊。”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直視著自家男人,憤憤然說道:“在家里,你擺什么大學老師的譜?。吭僬f老三做錯什么了嗎?
要不是有老三護著,小雅還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
你不念老三的好也就算了,弟弟剛回來,屁股都沒把椅子捂熱,就先被你劈頭蓋臉地罵一頓,你咋那么大能耐???”
見自己一句話不僅刺激到了三弟,也成功點燃了老婆的怒火,高躍民如坐針氈,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高雅也補了一刀,她輕聲說道:“爸,這四年里,要沒有小叔在我身邊,我真的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小叔每月的口糧,有多半進了我的肚子。
為了讓我吃飽飯,小叔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
他自個兒卻經(jīng)常餓得眼珠子發(fā)綠,但強忍著。
還有,咱京城去北大荒插隊的男知青都壞得很,欺負女知青是常有的事兒。
我一次也沒被欺負過,就因為剛到的時候,有個男青年跟我起膩,被我小叔拎著菜刀追了二里地,追上后把他暴卒瓦了一頓。
打那以后,男知青們都知道我是個有靠山的,就沒人再敢跟我呲牙了?!?
高遠聞對小叔說道:“叔,謝謝您啊,保護姐姐,本是弟弟應該去做的事情,這些年,辛苦您了?!?
高躍林夾口牛肉,咽下后笑著說:“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讓外人聽見了笑話。再說了,我好歹是你倆的長輩,當叔的護著點侄女,不讓外人欺負她,那不是應當應分的嘛。”
高躍民這才端起酒杯,鄭重其事地對弟弟說道:“老三,哥對不住你,也沒站在你的角度上去考慮問題,二哥給你道個歉,對不起了。
這杯酒二哥敬你,二哥也不說那些感謝的話。
就像你說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出門在外,你護小雅周全是應該的。
來,咱倆干了!”
高躍林端起酒杯,跟二哥重重碰了一下,嗓音低沉,說道:“干!”
兄弟倆仰脖干了一杯酒,頗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江湖味道。
張雪梅跟高雅頭碰頭低聲交流著。
高雅的雙眼猛地瞪大了,然后不可思議望著高遠,“真的假的?媽您說,我小弟是今年京城的高考狀元?”
張雪梅起身把報紙拿過來遞給她,眉開眼笑道:“這還能有假,丫頭你看,《人民x報》上都刊登了你弟這次的高考作文了呢?!?
高雅接過來,從頭到尾認真讀了一遍,再抬頭,還是感覺到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小遠子,你牛氣啊,這可太讓姐意外了。
不過姐真為你高興。
我弟是高考狀元誒,作文還被報紙上刊登了,說出去多有面兒!”
高躍林一伸手,急切地說道:“我看看我看看?!?
高雅又把報紙遞給了他。
“寫得不錯啊,之有物,立意也高瞻遠矚,站在考生的立場上描寫過去的一年中學習有多么緊張,復習有多大難度……遠子,這寫的是你嗎?”小叔笑瞇瞇瞧著高遠。
高遠臉紅了,“那個啥,文學作品嘛,來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一家人全笑了起來。
高躍民也擠兌他道:“我初看完這篇作文,跟你小叔是一個感覺,這好像不是我兒子過去一年的生活狀態(tài)啊。
我兒子在過去的一年里,不是今兒去偷只雞,明兒去摸條狗么,啥時候刻苦學習過?
后來一想,大概我兒子比較善于觀察別人的生活吧?!?
“所以說,這么一想,你通順了?”老媽笑呵呵問道。
“嗯,通順了?!崩习贮c頭說道。
桌子底下但凡有條縫的話,高遠都得鉆進去。
他一瞧,雖然是紅磚地面,但磚與磚之間的縫兒卻被水泥抹得那叫一個平整。
高雅端起水杯對高遠說道:“小弟,姐祝賀你在恢復高考的第一次考試中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
高遠今天沒喝酒,也把水杯端了起來,跟姐姐碰了碰,說道:“姐,弟弟也提前祝賀你被大學錄取,上了大學后,咱姐弟倆一起努力學習,等將來畢業(yè)了,走上了工作崗位,也好為早日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做出我們的一點貢獻?!?
姐弟倆笑著喝了口水。
這儀式感有點強啊。
“嚯,幾年沒見,遠子這境界可是提高了不少。”高躍林又跟高躍民碰了一杯,挑著眉說道。
“我兒子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