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重重地點了點頭,將“啞巴”兩個字刻進心里。
鄭瘸子吹熄了泥爐里最后一點炭火,小屋瞬間陷入徹底的黑暗。他輕輕拉開一道門縫,警惕地向外窺探了片刻,然后對易子川打了個手勢。
兩人一前一后,悄無聲息地溜出棚屋,融入臭水巷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向著那個傳說中吞噬光明、也隱藏著唯一生機的“鬼市”方向,蹣跚而去。夜色濃稠如墨,將他們的身影徹底吞沒。而遠(yuǎn)處,隱約似乎傳來了幾聲犬吠,由遠(yuǎn)及近,透著不祥。
好的,我們繼續(xù)。
二人融入巷道的陰影,如同水滴匯入污水。鄭瘸子雖然瘸腿,但對這片區(qū)域的熟悉程度令人驚嘆,他領(lǐng)著易子川在迷宮般錯綜復(fù)雜的小巷、甚至是一些僅容側(cè)身通過的墻縫間穿行,完美避開了偶爾傳來的巡夜更夫梆子聲和遠(yuǎn)處似乎越來越近的犬吠。
越往深處走,周遭反而不再那么死寂。隱約的哭泣聲、醉漢的囈語、夫妻的爭吵從兩旁低矮破敗的房屋中滲出,混合著各種難以名狀的臭味,構(gòu)成這片區(qū)域夜晚獨有的“生機”。這里的人自顧不暇,沒人會關(guān)心兩個在暗影中蹣跚的身影。
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空氣中的味道變得更加復(fù)雜,除了固有的腐臭,還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潮濕的水汽和香料氣味。巷道前方出現(xiàn)了一點搖曳的、不同于尋常燈火的幽綠色光芒。
鄭瘸子停下腳步,示意易子川緊貼墻壁。他低聲道:“快到地頭了。記住,鬼市入口有‘引路人’,也是第一道關(guān)卡。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別出聲,一切我來應(yīng)對?!?
易子川屏住呼吸,點了點頭,將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轉(zhuǎn)過一個彎,眼前景象豁然一變。巷子盡頭并非墻壁,而是一段向下延伸的、布滿濕滑苔蘚的石階,石階下方似乎是一個廢棄的橋洞或者泄洪口,幽綠色的光芒正是從那里透出。石階入口處,倚著一個巨大的人影。
那是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胖子,裹在一件油膩發(fā)亮的寬大黑袍里,幾乎堵住了大半個入口。他臉上帶著一個粗糙的木頭面具,只露出兩只毫無神采的眼睛,手里把玩著兩枚油光锃亮的鐵膽,發(fā)出“咯咯”的輕響。他身旁的地上,插著一盞造型古怪的燈籠,燈籠罩似乎是某種獸骨磨成,透出的正是那幽綠的光芒。
鄭瘸子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又帶著點市儈狡猾的表情,弓著腰,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啞著嗓子道:“呦,牛爺,今兒是您當(dāng)值???辛苦辛苦?!?
那被稱為“牛爺”的巨漢停下玩鐵膽的手,木然的目光掃過鄭瘸子,又落在他身后低著頭的易子川身上,聲音沉悶如同擂鼓:“老瘸子,規(guī)矩?!?
“懂,懂!”鄭瘸子忙不迭地從懷里摸出幾枚磨損嚴(yán)重的銅錢,又加上一小塊黑乎乎的、像是干糧的東西,恭敬地放在牛爺腳邊一個破碗里?!皫壹覇“托∽觼硪娨娛烂?,淘換點小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