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也不是沒有人看不清趙應元這人的秉性。
1645年1月15日,秦尚行、王家忠、翟五和尚等人就突然率兵離開了青州,然后冒著大雪一路向東行進到了登州府左近,并與如今還控制著登州城的明副總兵楊威取得了聯(lián)系。這幾人以前與楊威都交情頗深,畢竟一起造過反嘛,這交情怎么可能不鐵!因此,他們在稍微商量一番后,這群無法無天的家伙決定干脆一起擁立楊威稱帝算了。
如今亂世,有刀把子便有一切,你老朱家做得皇帝,我楊大哥便做不得?幾人越商量越興奮,除了翟五和尚另有心思外,其余幾人都開始與楊威聯(lián)系,并紛紛涌進了登州城。他們幾家萬余兵馬一下子進了登州城,城內(nèi)一時人滿為患。而且他們所攜帶過來的糧秣不多,免不了要率軍去登州鄉(xiāng)下收集糧草,附近的地主縉紳們苦不堪,三天兩頭偷偷派人往濟南哭訴,請求方大猷、和讬、李率泰等人速速發(fā)兵來解救他們。
不過如今和讬等人還在等紅衣大炮的到來,加上他們也較為忌憚“銃炮犀利”的東岸黃衣賊軍,因此只是一味溫安撫這些前來求援的登州府縉紳的子侄們,但救兵卻是半個也無。
登州縉紳的事情先不提,單就說涌進登州城的這幫抗清武裝。前后與東岸人打過多次交道,甚至侄兒翟小山如今都在東岸挺身隊中任小校的翟五和尚在與楊威等人廝混了兩天后,覺得楊威等人也不能成事的他又請辭了,然后帶著自己的本部兵馬一路向東躥到了煙臺要塞附近,然后派人聯(lián)系堡內(nèi)的東岸人,口口聲聲說要入伙投靠莫大王。
正在煙臺堡內(nèi)主持修建冰窖的莫茗,對這個莫名其妙跑過來的翟五和尚的行為也感到有些好笑,不過有人投靠總不是什么壞事,他還是在煙臺堡內(nèi)接見了他,同時翟五和尚的侄兒翟小山也被特別命令立刻趕來了會場。
翟五和尚此人長得肥頭大耳,原本是壽光寺護寺僧兵首領(lǐng),一身武藝還算是不錯。只不過后來世道越來越亂,前來滋擾的土匪也越來越多,翟五和尚一怒之下干脆也拉起桿子做了土匪。最初的骨干手下都是原本寺里的僧兵,時間長了他們憑借著武藝精湛倒也在青州、萊州等地混出了一些名氣。這次他帶著三千余部眾從青州一路來到登州,顯然是不看好趙應元所部的烏合之眾在青州的形勢,也不看好楊威等人的稱帝鬧劇。因此,他憑借著本能一路找到了在他認識中最能打的東岸黃衣軍投靠。當然,這里面也有他侄兒翟小山的因素,畢竟有個熟人牽線搭橋好說話嘛。而且他以前多次給東岸人通報消息,也算是結(jié)了不少善緣,這些交情在這個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
翟小山如今在東岸挺身隊中當了個小隊長的職務,此次也參加過安丘之戰(zhàn),只不過戰(zhàn)斗中無甚建樹,未曾斬殺一人。不過這個前土匪桿子當家的在經(jīng)歷了半年多時間的訓練以及軍事、政治學習后,已經(jīng)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就連莫茗都對他的進步速度感到驚訝。原本以為這個年輕的土匪首領(lǐng)會很難適應東岸人的制度和管理,沒想到人家的適應性相當強,態(tài)度也很勤勉,學習起來也很用功,如今算是東岸人著力培養(yǎng)的軍事干部之一了。
翟五和尚看著自己這個已經(jīng)快有一年沒見的侄子,心下也感到有些陌生。筆挺的黃色軍服、束得緊緊的武裝帶、帶紅色鑲邊褲縫的軍褲、軍官特有的高筒馬靴,他的侄兒還理了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fā),右手腋下夾著一頂東岸人稱做大蓋帽的軍帽。這身號衣,嘖嘖,翟五和尚雖然看不上,但也覺得確實挺精神的。
而翟小山身上往日里土匪特有的那種玩世不恭的氣質(zhì)如今看來也消散了不少,總之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吹竭@里翟五和尚也有些喪氣,當年他怎么教育這個侄兒都不管用,這東岸人到底有啥魔力,竟然把他這個混球侄兒練成這樣,有機會的話自己一定要問問。
而翟小山看著他這個至今仍然理著光頭、以和尚自居的叔叔也有些恍惚,曾幾何時自己也和他們一樣一天到晚渾渾噩噩地瞎混,罵狗官、罵朝廷、罵韃子,自己既洗劫過為富不仁的縉紳莊子,也欺壓過沒有反抗能力的窮苦佃農(nóng),或許自己曾經(jīng)還為此沾沾自喜,但如今看來那是多么地荒謬。只有經(jīng)歷了東岸人的政治課程后他才明白這個世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大家為什么會受窮,朝廷又為什么一天天衰弱下去;也正是在這些課程上,他才知道了他所敬仰的李闖王起家以來的一路腥風血雨和累累白骨,以及大明朝廷在關(guān)外面對滿清小朝廷時一次又一次的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