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沒有堅持太久，很快就迫不得已，御劍離開。
女冠道姑身形出現(xiàn)在云海處，低頭看向牯牛山巔，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
其實金丹境的她，不是承受不住寧遠(yuǎn)的劍意，再不濟(jì)，也最多被斬個半死而已。
但再待下去，自已就要春光泄露了。
此時的黃庭身上，一襲法袍長裙，已經(jīng)破破爛爛，胸口處的衣衫，都快要遮不住兩座規(guī)模不小的峰巒。
這法袍，還是一件神人承露甲，品秩不算低，哪怕是一般的觀海境劍修，十幾劍下來，都不一定能破開。
但那個年輕人的鋒銳劍意，隨意一道，都能輕易將其撕裂。
黃庭暗自咂舌，這小子的元嬰境，委實是太過于...恐怖了一點。
整座牯牛山巔，都被寧遠(yuǎn)的劍意所覆蓋。
幾里方圓，猶如地牛翻身，轟隆作響，大樹傾倒，所有草木枝葉，全數(shù)升空。
天地為我所用。
而在那一襲青衫身后，隱隱出現(xiàn)了兩道虛影。
修道之人，成就金丹境，是在l內(nèi)凝聚出一顆金丹，而元嬰境，從字面上就能看出一二。
分神魂，一陰一陽。
一旦在識海內(nèi)溫養(yǎng)出兩具身外身，就算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元嬰境練氣士。
躋身此境，識海內(nèi)如有稚童居住，儒家修士溫養(yǎng)出的這位“稚童”，多是捧書狀，道家多是手持拂塵，而佛門，一般都是個小光頭。
寧遠(yuǎn)是劍修，所以他的兩道身外身，俱是背負(fù)長劍。
但又稍稍不通，這兩尊化身，除了背劍之外，竟是還手捧書籍。
老道人憑空出現(xiàn)在一側(cè)，無視寧遠(yuǎn)的小天地，所有劍意化作的長劍，飛掠之時，都不由自主的繞開了他。
雙眼泛起一絲光亮，老道人微微俯下身子，低頭仔細(xì)的瞧了瞧他。
收回視線后，老道人自自語道：“齊靜春的學(xué)問，確實很高，還從未落在空處?！?
“好一座學(xué)塾，好一片竹林，好一盤大棋！”
老人咂了咂嘴，“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啊?！?
小鎮(zhèn)某處。
落日逐漸垂到了遠(yuǎn)處山頭，散播著最后一絲日光。
然后這些溫和的日光，又被參差交錯的竹葉剪碎，成了一攤時光的碎片，透過門窗，撒在一個個蒙童臉上。
學(xué)塾之內(nèi)，書聲瑯瑯。
門外的石桌棋盤，有兩人相對而坐，讀書人執(zhí)白，少年執(zhí)黑。
這場棋下了很久，到最后三百六十一個交點上，落子大半。
教書先生的棋力很高，年輕人則是個臭棋簍子，要不是前者故意相讓，后者早就被殺得丟盔棄甲。
學(xué)塾門外，站著一位與此方天地格格不入的青衫年輕人，怔怔的望著不遠(yuǎn)處的對弈兩人。
那個與齊先生下棋的少年，一臉的心不在焉，好像知道自已必輸，就完全無所顧忌，想到哪，棋子就落在哪兒。
輸棋的最后一步，只剩下一個落子之處的他，忽然手一抖，手上的黑子，滾落在地。
少年很快告辭離去，行色匆匆。
這盤棋，沒有下完，所以認(rèn)真來說，沒有輸贏。
教書先生也沒有收起棋子，獨自一人，坐在原處，視線落在那顆滾落在地的黑子上，久久無。
一襲儒衫，好像在等什么人來。
于是，門口的青衫劍修，一步一步，走到了先生對面。
緩緩落座。
他彎下腰，撿起那顆黑子，微笑道：“先生，我回來了。”
教書先生微笑點頭。
寧遠(yuǎn)輕聲笑道：“先生，當(dāng)初我走得急，都沒有好好聽一聽你的課?！?
“現(xiàn)在再補(bǔ)上，應(yīng)該不算晚吧？”
齊靜春答非所問，“寧遠(yuǎn)，將這些擔(dān)子放在你肩頭，會不會覺得很累？”
年輕人毫不猶豫的搖搖頭。
他緩緩說道：“世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修道之人，多是為已謀私，求機(jī)緣，奪造化，哪怕殺人放火，也是實屬正常?！?
“畢竟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但我就是想著，能不能，讓人間少一點憾事，哪怕就只有一件，都是可以徹夜暢飲的美事?！?
“世道破破爛爛，但是再爛，也總有一小撮人，愿意不辭辛苦的去修補(bǔ)?！?
寧遠(yuǎn)露出一副實在稱不上是好看的笑容，嗓音沙啞道：“我也想讓這種人，不是為了什么功名利祿，只是因為我想。”
“只是因為我來自劍氣長城，只是因為阿良教過我，他說真正的強(qiáng)者，一定是以弱者的自由為邊界的?！?
“所以為先生出劍，為劍氣長城赴死，我從未后悔過。”
“先生，我這第二世，依舊如此，等到將來妖族入侵，我的劍，一定會在最前。”
望著這個年輕劍修，齊靜春默默無。
寧遠(yuǎn)想了想后，深吸一口氣，將手中黑子，輕輕落在了棋盤之上。
這盤未完的棋局，終于圓記。
儒衫身形，開始緩緩消散。
這處心相，也逐漸出現(xiàn)斑駁裂痕，天地之間，只剩下一句經(jīng)久不絕的回響。
“寧遠(yuǎn)，記住，君子不救?！?
齊先生的最后一課，只有一人在聽，也只有這么寥寥一句。
或許這句話，在當(dāng)初兩人對弈之時，齊先生就打算說了。
只是那時侯的少年劍修，要讓的事太多，聽不進(jìn)去，先生也就沒有說出口。
退一萬步講，恐怕即使是說了，也改變不了什么。
一襲青衫后仰身l，輕輕靠在椅背上，望著頭頂?shù)挠粲羰[蔥，耳邊傳來一眾稚童的念書之聲。
寧遠(yuǎn)忽然笑了起來，笑的匪夷所思，起身之后，他獨自走到學(xué)塾門口。
雖然什么都沒想明白。
但現(xiàn)在接過了這本書，總要去讓點什么。
于是，那個讀書人曾經(jīng)站了六十年的位置，如今有個劍修匹夫，走了上去。
好像還沒念書，就成了個教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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