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雅莉拿著個膠卷照相機,裝成一名來采訪的記者,混在示威的人群中,耐心地等待時機到來。
周圍的抗議聲,猶如喧鬧的海潮,將圣徒街變成了一個被憤怒與盲目主宰的世界。置身此地的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是信仰的護道者,擁有堅定不移的資格,可他們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狂熱只讓菲雅莉覺得吵鬧。
他們真的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嗎?
口頭激昂的語,便是虔信者的通行證?
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信仰是人來滿足神明,而非神明滿足凡人。
取悅、追隨與崇拜都是一種滿足,而拋棄自我、隨波逐流,也可以認為是另一種形式的滿足,因為在神的智慧面前,人不再需要思考。
沒有人注意到圍繞在身邊的血霧,如果他們能稍微分神的話或許會發(fā)現(xiàn)街道的異變,但指望盲從的人保持理智原本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被亡靈附體的那個人,原本正狂熱地吶喊著標語,忽然間戛然而止,神情變得呆滯。一陣凄冷的寒風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散開,讓旁邊的人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恍惚間以為自己已跨過寒月,進入了茫茫的雪月。
一個亡靈朝人群走去,并毫無阻滯地與其中的一個人影重合在一起。被血霧催發(fā)的憤怒與狂躁的情緒對這些亡靈來說,是最好的中和劑,幫助它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控制了生者的軀殼,重返這冰冷的人世。
“我誠摯地請求您,與我們共赴這場鮮紅的饗宴吧!”
神予人的試煉。
“唯有跨越試煉者,才能證明自己的力量。”
一聲悶響,對方幾乎沒有反抗,昏沉地倒在了街道上。周圍有人注意到這瘋狂的舉動,驚叫了一聲,人潮頓時朝外散去,讓出了一個以襲擊者為中心的圓圈。
他僵硬地抬起頭,目光定格在最近的那個人身上,被猩紅染遍的雙眼中猛然迸發(fā)出仇恨與怨念的火光,宛如燃燒了起來。下一刻,他猛地撲了上去,將那人按倒在地上,不待對方反應,便伸出拳頭,以正常人類絕對難以反抗的力度,狠狠地砸了下去。
但千年后的今天,那個人早已化為土灰散去,唯有仇恨永遠保留下來。因此,在這片被他拯救過的土地上,一切活著的生靈,都將取代他,成為被復仇的對象。
記者小姐輕聲道,然而沒有人聽見這句話。
終于有人察覺到不對勁了,但已經(jīng)太晚,越來越多的亡靈從血紅色的霧氣中回歸現(xiàn)世,奪取生者的軀殼,開始了復仇的暴行,帶來鮮血、痛苦與恐懼。
嘭!
嘭!
受害者的氣息漸漸微弱,臉被砸得幾乎不成人形,而襲擊者的拳頭也已血肉模糊,然而他卻完全沒有察覺,眼中依然燃燒著仇恨與怨念的火焰。
“你們無法阻止了!”
她緩緩抬頭,望向已經(jīng)陰沉下來的天空,嘴唇無聲開合:“偉大的天界之主啊。”
菲雅莉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敢大聲動靜,生怕驚擾了那偉大的意志。
菲雅莉悄無聲息向后退去,一步步地退到了人群的最邊緣,身后是一片巨大的陰影。她默默地看著群情洶涌的人潮,看著每個人臉上帶著同樣的表情,追求同一種滿足,仿佛世界上只有一位神明,由此深刻地意識到,人的天性是共同的,舍棄什么,追逐什么。
巨人的手臂從血月中探出的那一刻,恐怖的威壓瞬間降臨,激蕩著狂風呼呼嘶吼,凡人的靈魂皆被壓迫,難以呼吸,感覺死亡近在咫尺,如此接近。
***
與菲雅莉抱著同樣想法的人,還有正在地下遺址中苦戰(zhàn)的維若爾。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吧,覺得神會拯救自己的信徒于苦難之中。
“噗!”
流盡應流之血,受盡應受之難,而后得神期許,升入那偉大的天國,榮享宴樂的芬芳。
沒有人可以違逆神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