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帶著兩位少女在中層區(qū)的暗巷窄道中穿行,盡量遠離混亂爆發(fā)的源頭。只有親身進入這些錯綜復雜的街道后,才會明白這里的道路究竟有多么難走,上上下下的臺階與七拐八折的通道猶如進了一個立體式的迷宮,很容易在重復單調的景色中迷失方向。
從上層區(qū)傳來的爆破聲還在持續(xù),肉眼所見的一切建筑都在晃動,走過懸空的木制天橋時,愛麗絲甚至能聽到腳下年久失修的朽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好像隨時都可能斷裂坍塌,讓橋上的人墜入一個黑鐵與廢墟的深坑中去。
簡陋的欄桿外,城市如深不見底的懸崖,混亂的人潮如黑海中盲目的魚群,那些灰褐色的鐵皮屋頂在暗夜里則似影影綽綽的野獸,正張開巨口欲擇人而噬。愛麗絲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真奇怪,分明是同樣的景色,剛才在升降機上看的時候還覺得很壯觀,現(xiàn)在卻莫名產生了一種難以喻的壓迫感。
風灌入峽谷,在鋼鐵的穹林下呼嘯,她依稀能聽見重物墜地時的沉悶響聲、尖銳凄厲的慘叫聲和痛苦不堪的呻吟聲,間或夾雜著叫罵聲、怒喝聲、打砸聲、狂笑聲與求饒聲……這么多聲音混在一起卻不顯得違和,仿佛這才是城市應有的模樣。
是的,因為這里是“冷夜之城”凄雨港,一座充斥著暴力、犯罪、性泛濫與黑暗的城市,多少年來在它血管中流淌的那些暴亂與憤怒的因子不曾消退,只是隱藏,如今則借由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喚醒城市居民記憶中久違的渴望。
而造就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則是――
耳畔忽然傳來了螺旋槳鼓噪刺耳的聲響,愛麗絲在逃跑之余不忘了回頭看一眼,發(fā)現(xiàn)有十幾艘巨大的飛空艇正從峽谷的另一頭飛進來,那修長優(yōu)美的銀白色艦身猶如月華之箭,照入了這片被永夜黑暗所籠罩的區(qū)域。
年輕人縱身跳下鐵質的臺階,身影在幽夜中如一只飛掠的鷹隼,落在了格威利先生的面前,伸手一把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拽了回來。
情況比較復雜,如果用簡潔的語描述的話,大概就是:一頭活生生的狼人,正在陰暗狹窄的小巷子里,襲擊一個受到驚嚇后神情驚恐蒼白的人類。
被猛烈炮擊的敵人發(fā)出憤怒的咆哮,尖銳而悠長,聽起來像是野狼的嚎叫聲,那顆吞噬了斷罪圣堂的巨大狼頭臉上也浮現(xiàn)出痛苦的表情。他下意識張開巨口,將剛才吞下去的鋼鐵圣堂重新吐出來,用憤恨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些還在不斷傾瀉炮火的飛空艇,隨即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黑暗如潮水淹沒,瞬間隱去了他的蹤跡。
這片街道沒有路燈,只能靠更高處不斷閃耀發(fā)射的魔導射線充當光源,卻也顯得褪色昏暗,因此即便靠得很近也難以看清對方的臉。林格不確定格威利先生有沒有通過聲音或輪廓等細節(jié)認出自己,他希望沒有,畢竟,對于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農戶來說,貿然卷入屬于異類、魔法師與教團聯(lián)合間的爭斗,實在不是個很好的選擇。
他來不及解釋,將這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往街道的另一頭推去,剛剛脫離險境的格威利先生顯然有些驚魂不定,用恐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跑遠了。他的腳步十分踉蹌,背影也跌跌撞撞,差點撞到附近的欄桿上,還是旁邊的愛麗絲順手扶了一把,才讓他不至于跌倒。
愛麗絲的腦海中第一時間冒出來的居然是這個念頭。
這下大家應該不用懷疑雙子山的峰頂?shù)降子袥]有教團聯(lián)合的飛空艇基地了。
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而且是格威利先生要考慮的事情,與眼下的情況無關。
金毛女仆追在林格和圣夏莉雅的身后,隨口嘟囔道:“林格,你不覺得現(xiàn)在的狀況很眼熟嗎?”
她是那種無論面對什么樣的險境都能旁若無人地聊天的類型,但林格不是,所以便沒有理會,倒是被他拉著跑、亦步亦趨的圣夏莉雅頗感興趣地問了一句:“為什么這樣說,愛麗絲?”
“不是啊林格?!睈埯惤z連忙跑過去,邊跑邊給自己辯解:“我沒有發(fā)呆,我只是在觀察情況而已。那邊的戰(zhàn)斗似乎要結束了,我們可以不用逃跑了吧?”
“哪里安全?”愛麗絲撇撇嘴。
都這種時候了,還擱那看熱鬧,金毛女仆的性格經(jīng)常讓人血壓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