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海鳥之憩”的旅館位于礁巖街22號的街角處,是一棟兩層樓高的石砌建筑,相較同一條街道上其他低矮的房屋而顯得較為突出。正對著旅館的不遠(yuǎn)處,還有好幾堵爬滿了青苔與藤蘿的矮墻,墻后面的白銀松搖曳著滿樹枝銀白色的葉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盛夏正是海濱漸熱的時節(jié),原本還有從海上吹來的涼爽海風(fēng)可以稍微慰藉這難耐的暑氣,但自從工廠建成,鋼鐵的煙囪森林里不斷噴吐出滾滾的濃煙,覆蓋了城市的天空后,街道、房屋以及高樓里積蓄的熱氣便無從散發(fā),即便風(fēng)盲目地吹過,也僅是讓那些熱氣在四野林間漫無目的地徘徊,倒像是一個被合上了蓋子的烤箱,煎熬著人心中的悶熱與煩躁。
唯獨街角不起眼的小旅館籠罩在樹蔭里,享受著難得的清涼。這里幽靜、安謐、猶如夜里的森林般陶醉,時而還能聽見從更深的巷子里傳來的風(fēng)的回聲,像是某種奇妙的呼喚,在空洞的下水道口子與蓄滿綠水的陰溝間激起了千百次的呼應(yīng)。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個躲避暑氣的好地方,是喧嚷塵俗之外的一個避囂良港――特別是當(dāng)其他地方都已被屠宰場的臭氣與碼頭水手的呼號聲占據(jù)的時候,就更顯得珍貴了。
在屋檐下晃蕩的風(fēng)鈴聲中走進(jìn)旅館,光線有些昏暗,但不妨礙看清周圍的事物。一樓是經(jīng)典的酒館布局,柜臺、酒架、擦拭得干凈整潔的桌椅,還有一股微腥的海鹽氣息,是從后廚傳來的,大概是本地的特色食物吧,腌制銀鏈魚或風(fēng)干海帶之類的。
旅館的老板是個脾氣乖僻的禿頂老頭,一個人躲在柜臺后面,對著煤油燈昏暗的光,用曬干了的白銀松葉子卷一些廉價的煙草,將卷好的煙放到旁邊的火柴盒里。當(dāng)林格過去問他還有沒有空房間的時候,看見火柴盒里已堆滿了兩排足足二十四根簡易卷煙,足夠這老頭從早上抽到晚上都不停歇了。但他似乎沒想過這么做,依舊默默地把曬干后的葉子鋪開,把煙草絲放進(jìn)去,然后慢條斯理地卷好,仿佛做這件事的意義不在于其結(jié)果,而在于其過程。
他都懶得抬頭,沙著嗓子回答林格的問題:“沒有房間了,到別的地方去吧。”
林格聞,環(huán)顧四周,不像是有客人的模樣,便微微皺眉:“蘿樂娜小姐介紹我們過來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聽到蘿樂娜的名字,老頭總算有了些反應(yīng),抬頭看了林格一眼,那張倔強死硬的臉上帶著幾分懷疑的表情:“你們是那孩子的客人?”
“是的?!绷指顸c頭,但并沒有細(xì)說,畢竟愛麗絲要定制泳裝這種事也不是什么適合拿來向外人吹噓的光榮事跡,何況他沒必要說謊,離得又不遠(yuǎn),走幾分鐘路就能求證的事情,有什么說謊的必要么?
“那可真是稀奇?!?
老頭冷哼一聲,放下手中卷了一半的煙草葉子,站起身來,拖著條大約是殘疾了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柜臺前,拉開抽屜,取出一串都生銹了的鑰匙,從其中解下三把,隨手遞給林格,冷淡道:“既然是她介紹過來的,想必已經(jīng)為你們說明了價格吧?”
“恩?!绷指窠舆^鑰匙,將圣夏莉雅遞過來的三枚一先令硬幣放在柜臺上,問道:“三個人,住一晚,是這個價格吧?”
老頭將目光落在柜臺上的三枚硬幣上面,借著煤油燈影影綽綽的火光,看見硬幣正面的圖案是一條頭戴王冠、腳踩雙劍、翼下生火的紅龍,而反面則是一位身著冕服、手持權(quán)杖、氣質(zhì)高貴優(yōu)雅的女王,頓時有些驚訝:他見過這種硬幣,雖然,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當(dāng)時,這座城市的天空還沒有被不散的陰云籠罩、海水尚沒有被成堆的垃圾污染。
“大不列塔人跑到洛特丹娜市干什么?”他捏起一枚硬幣在眼前端詳,他的手指內(nèi)側(cè)因長時間接觸煙草葉的緣故,呈現(xiàn)出一股焦煤似的黝黑,語氣則多有不屑:“來買礦石,還是建工廠的?”
“不?!绷指駬u搖頭道:“我們是來旅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