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聽完長孫沖的一番話,心中亦是波瀾起伏。
世間許多至理名,人人都能說上幾句,可真正能聽進心坎里的,卻寥寥無幾。
非得自己親身在世事中摸爬滾打,碰得頭破血流,才能對那些老生常談的道理生出刻骨銘心的體悟。
這就像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總覺得滿腹才華便能橫行天下,對那些人情世故、曲意逢迎的手段嗤之鼻。
可等到在現(xiàn)實的壁壘上撞了幾年,才幡然醒悟,一味地埋頭猛沖,固然可敬,但更多時候只會讓自己湮沒在人海,而那些看似“庸俗”的變通,有時反而是向上攀登的階梯。
顯然,鄭海與長孫沖二人全程參與了渭水書院的創(chuàng)建與運營,對其中的甘苦與得失洞若觀火,此刻方有這般深刻的共鳴。
“觀獅山書院今年新設(shè)了研究生院,我看我們回去也當立刻著手籌備,爭取年內(nèi)便掛牌成立?!?
“眼下,渭水書院不必再空談什么獨辟蹊徑了,不如就老老實實地跟在觀獅山書院身后,先把其他競爭者遠遠甩開?!?
“待到我們的根基與實力足以與觀獅山書院并駕齊驅(qū)之時,再來談論開創(chuàng)自己的道路也不遲。”
長孫沖過去沒少在《大唐日報》上拜讀推崇“創(chuàng)新”的鴻文,并一度將其奉為圭臬。
也正因如此,渭水書院始終在模仿觀獅山書院的路上保留了幾分矜持,并未全盤照搬。
但如今看來,創(chuàng)新固然是發(fā)展的靈魂,可對于追趕者而,模仿卻是最務實、最有效的路徑,這并不丟人。
后世那個以精密工業(yè)聞名于世的德意志,其崛起之初,走的也是一條模仿英格蘭的道路。
據(jù)說當年的德意志產(chǎn)品,是劣質(zhì)與廉價的代名詞,以至于驕傲的英國人強制要求所有德國貨都必須烙上“德國制造”的印記以作區(qū)分。
誰能想到,這四個字在李想初來乍到之時,是品質(zhì)與信譽的保證,而在它誕生的那個年代,卻是一種恥辱的標記。
然而,德意志民族正是知恥而后勇,通過不懈的鉆研與改進,硬生生地將昔日的老師傅甩在了身后。
長孫沖自然不知曉這段異域往事,他的判斷完全來自于這幾年渭水書院與觀獅山書院之間那道越拉越大的鴻溝。
盡管渭水書院自身的發(fā)展已算得上神速,但與觀獅山書院相比,差距非但沒有縮小,反而有擴大的趨勢。
尤其是在格物、算學和醫(yī)學這些新興領(lǐng)域,整個大唐所有書院的力量捆綁在一起,恐怕都難及觀獅山書院的冰山一角。
“此大善!研究生院究竟能有多大成效,我們尚不得而知,但讓那些已在書院苦讀三年的學子們,能有機會進行更高層次的鉆研,怎么想都絕非壞事。”
長孫沖的提議,雖說有失顏面,但鄭海并非那種迂腐守舊、只知吟誦“之乎者也”的老學究,對于“師夷長技”這種務實的做法,他沒有絲毫抵觸。
事實上,渭水書院的這種全面效仿,恰恰是李想樂見其成的。
他深知,想要憑一己之力來推動整個大唐的教育革新,無異于癡人說夢。
倘若各大書院都能以觀獅山書院為藍本,那么他的宏愿便能更快地實現(xiàn)。
從這個角度看,這無疑是一種共贏的局面。
再說了,讀書人之間的事,那叫“借鑒”,怎能算是抄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