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左右,冼耀文來到彌敦道。
鐘林已經(jīng)將人事科從中華制衣獨立出來,掛了hk咨詢的牌子,辦公室就在傳銷公司樓上,并占了底樓的門面。
無論是戰(zhàn)略咨詢、審計、稅務(wù)及法律等服務(wù),都不是輕易能上手的,hk咨詢剛剛掛牌,跑去其他公司說要給人家提供戰(zhàn)略咨詢、制定公司發(fā)展路線,人家不拿笤帚趕人材怪。
沒有知名人物坐鎮(zhèn),hk咨詢只能從小處入手,這不底樓的門面開了一家職業(yè)介紹所,做的是給人介紹工作的買賣。
業(yè)務(wù)流程很簡單,先去外面搜集各種招聘信息,手里握著一些崗位需求,然后坐等求職者自己撞上門來,交10港幣的介紹費,工作人員會親切地詢問求職者會什么,并按照求職者擅長的給出一條信息,某某茶餐廳缺一個洗碗的,求職者屁顛屁顛過去見工。
若是一次成功,一單生意完成,若是不成功,求職者可以回來再拿一條信息,再次去新地方見工。
一般來說,第二次的崗位會比第一次的差,如果還有第三次,那就更差,活重薪水低,是個人都要。三次還沒成功,多數(shù)求職者自己會害臊,不好意思再找上門,單子就算不完美地結(jié)束,遇到難纏的,視情況繼續(xù)給信息或退錢。
說白了,職介所賺的就是信息費。
冼耀文到的時候,職介所外面站著不少人,有單人,也有兩三個人一起,站邊上聽了幾耳朵,他就聽到小聰明勁在沸騰――三個人湊錢,一個人去拿信息,三個人一起去見工。
會心一笑,往店里瞅了一眼,沖里面在指導(dǎo)工作人員的鐘林招了招手。
鐘林看見招呼,來到冼耀文身前,“先生?!?
“老鐘,生意還好嗎?”
“包了幾個新廠的招工,生意還不錯,就是要給五至七塊不等的回扣,賺得不多?!?
“群招的單子好做,有三港幣的賺頭也不少了。賺錢是其次,重要的是鍛煉隊伍,把hk的名聲打出去。”
鐘林點了點頭,“我在幾個寮屋區(qū)和油麻地火車站都設(shè)了點,還找了變戲法賣藝的,讓他們幫忙打廣告。”
冼耀文樂道:“你這主意不錯,還可以讓人跑一跑廉價旅館、籠屋,住在那里的人都有一點來錢的門道,卻又不怎么穩(wěn)定,正是我們最匹配的客戶?!?
鐘林蹙眉道:“先生,那兩個地方住著不少吃手藝飯的,這種人介紹出去,容易砸我們招牌?!?
“你沒說錯,只是擔(dān)心過度,偷慣了的人,有幾個能從良老老實實靠賣力氣賺錢,遇到的概率還是低的。不過呢,一些容易接觸財物的崗位,還是多留一個心眼,是個賊就比一般人精明,怕只怕他們放長線釣大魚,也玩一手打入內(nèi)部的計謀,出了事我們的責(zé)任就大了?!?
“我會小心?!?
“《求職報》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已經(jīng)定好15號發(fā)行第一期報紙,那天是黃道吉日,討個吉利?!?
“樣刊呢,定下了?”
“定下了?!辩娏贮c頭道:“所有刊登的招聘信息都和用人單位打過招呼,不會出現(xiàn)過期的情況?!?
“嗯?!辟念h首,“只有招聘信息太過單調(diào),招一兩個初級編輯,讓他們學(xué)習(xí)美國雜志《讀者文摘》里勵志故事的精髓,編立足于香港的勵志故事。
在工廠里努力工作五六年,受到老板的肯定升到了主管,升職加薪又收獲愛情;在茶餐廳勤勤懇懇洗碗三年,被老板的女兒看上,不但繼承了岳父的茶餐廳,還在這基礎(chǔ)上開了兩家分店。
總之,文章的核心思想是勤勞肯干,不?;^,一定能迎來幸福。文章的版面不用太多,每一期半版就好了,正好用來給求職者等車、等待見工時消磨時間。
啊,第一期已經(jīng)定下就算了,從第二期開始?!?
鐘林稍稍猶豫后,說道:“編輯放在哪邊?”
“你這邊,十三幺那邊除了印刷和發(fā)行,不用牽扯太深。”
“好的。”
“我讓你找的人有眉目了嗎?”
“只在吊頸嶺打聽到兩個河南人做過檔發(fā),但做過的時間不長,當(dāng)老師傅都不夠資格,更別說當(dāng)廠長?!?
冼耀文擺了擺手,“找不到就算了,只能花點錢下單去國外找。你聯(lián)系一下幾大咨詢公司,比較一下哪家在法國的業(yè)務(wù)開展得比較好,我要的人在法國比較容易找到。改天拿份協(xié)議給我簽,算是我給hk下了一單?!?
“收費標(biāo)準(zhǔn)怎么定?”鐘林小心翼翼地問道。
冼耀文輕笑道:“抄作業(yè)?!?
“明白?!?
與鐘林聊完,冼耀文上樓進(jìn)了傳銷公司的辦公室。
林醒良見到他,就把他請到收音機(jī)邊上,“先生,等下會播一個廣告,你聽了就明白?!?
冼耀文聞,立馬就明白好運來有競爭對手了。
凝神傾聽,廣播里的節(jié)目主持人沒一會兒就講完故事,切入了廣告環(huán)節(jié)。
“穿金得利,交好運,金得利襯衣,成功男人的標(biāo)配。金得利,派好運,金得利襯衣舉行優(yōu)惠大酬賓,買兩件送一件,數(shù)量有限,先到先得?!?
廣告一結(jié)束,不等冼耀文發(fā)問,林醒良便說道:“廣告從昨天開始,之前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昨天我聯(lián)系不到先生。”
冼耀文輕輕頷首,“我在天上。哪家?”
林醒良寒著臉說道:“長江布業(yè)旗下的長江制衣。”
“周家?”冼耀文撫著下巴,笑道:“真有意思,周懋臣一把年紀(jì)活到狗肚子身上了,不打一聲招呼,合作伙伴變競爭對手,沒規(guī)矩了啊?!?
“先生,可能不是周懋臣,7號的報紙上有一篇文章說周懋臣病了,已經(jīng)在醫(yī)院住了五六天。”
“報紙?!?
林醒良一溜煙的功夫為冼耀文取來報紙。
冼耀文拿過報紙,將文章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內(nèi)容和林醒良說得差不離,但文章沒配圖,字眼也不夠堅定,不像報道,更像是一篇八卦文。
將報紙遞回給林醒良,冼耀文撂下一句“一個小時后回來”,人匆匆離開。
半個小時后,黃大仙祠嗇色園牌坊邊上,齊瑋文站到冼耀文身側(cè)。
“兩件事,第一件,我想知道周懋臣真病假病,第二件,周懋臣為什么會病,是不是因為周家兄弟爭家產(chǎn)?!?
“周孝桓出了名的敗家子,他會是周孝s的對手?”
“裝傻充愣是老掉牙的戲碼,用過的人不在少數(shù),不差周孝桓一個。”
“周家和你有仇?”
“以前沒有,從昨天開始有了?!?
“要快?”
“越快越好?!?
“收買傭人、醫(yī)生最快,要花點錢?!?
“我只要快?!?
“有步話機(jī)了,我讓人給你送一部過去?!?
齊瑋文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冼耀文嚼著雪糕,回到傳銷公司的辦公室,不慌不忙地坐到大班桌的對面,將捎帶的一塊雪糕遞給林醒良。
“阿良,做生意難免會遇到競爭對手,沒有金得利,也會有亨得利、金利來,這沒什么大不了。就是只有一臺家用縫紉機(jī)的夫妻店,沒準(zhǔn)過些年也會對好運來造成重大威脅,我們不可能說不許他們做衣服,想盡辦法擠垮他們。
金得利的廣告是有點惡心,擺明了是學(xué)我們,我猜金得利不僅廣告會學(xué)我們,就是其他做法也會大差不差地抄過去用?!?
冼耀文啜干凈木棒上的雪糕,將木棒扔到煙灰缸里,搓了搓手,接著說道:“金得利這個時候冒出來,算是打中我們七寸了,好運來品牌的知名度剛剛打開,還沒有在消費者心目中形成特殊的情愫,很容易被另外一個品牌替代,如果金得利背后站著一位聰明人,金得利的定價應(yīng)該跟好運來一樣?!?
林醒良黑著臉說道:“不僅價格一樣,門店的模式也差不多,金得利港島的柜臺在先施百貨,九龍這邊還沒有?!?
冼耀文頷了頷首,“應(yīng)該也快了,估計離我們不會太遠(yuǎn),在國貨公司邊上找一找,肯定能找到。一個品牌突兀的降價是大忌,很大的可能品牌會掉價,品牌形象受損,已經(jīng)買過好運來,并對品牌有一定好感度的顧客,很可能產(chǎn)生逆反心理,從喜歡到憎惡,且無法再次扭轉(zhuǎn)。
買兩件送一件,金得利這一招厲害了,開業(yè)大酬賓讓利銷售,消費者能理解,過了時間不再優(yōu)惠,消費者也能理解,最多是沒有優(yōu)惠不買,不至于恨上金得利,我們可就被動了?!?
冼耀文搖了搖頭,“這次競爭,我們勝也好敗也罷,一定會有損失。阿良,公司有多少現(xiàn)金?”
“六千多?!?
“不夠,去銀行取三萬,訂幾桌魚翅席好好招待報社的人,吃好喝好,一人518的大紅包。如果沒猜錯,報紙上做文章會是金得利策略中的一環(huán)?!?
冼耀文目光一凜,“我不介意報紙上有夸金得利的報道,但不想看到關(guān)于好運來的負(fù)面新聞,告訴那些握筆桿的,該吃就吃,該拿就拿,從今往后,他們就是如來佛祖,逢年過節(jié)我們都會有孝敬?!?
“先生,要不要威脅一下?”
“威脅只會落人口實,非智者所為,還是說個舊聞吧,我記得七月中旬的《工商日報》上有篇文章,說一個傭人因為東家克扣了幾元錢,砍了東家七八刀,還好沒砍中要害。把報紙找出來看一遍,適當(dāng)夸張,都是舞文弄墨的行家,能聽懂?!?
冼耀文在桌面敲擊幾下,“這件事今天就辦,只要報紙上沒消息,無論事態(tài)怎么發(fā)展,影響都不會太大?!?
“先生,周家實力雄厚,人面又廣,如果肯下血本,我們未必能阻止報社刊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