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聞,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抬起頭,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玩味。
“八郎回來了?”
李瑛放下奏折,身子向后靠了靠,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既然八郎回來了,想必王忠嗣也到了?!?
吉小慶在一旁低聲笑道:“陛下圣明,八……李中允奉命照顧晉公,既然李中允回來了,那么晉公肯定也回京了?!?
從前在十王宅的時候,與李瑛手足情深的李琚是吉小慶仰望的存在,一直稱呼為“八皇子”,如今被貶為庶民了,倒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了。
幸好東宮給了李琚一個左春坊中允的職位,否則吉小慶只能以“李先生”稱呼。
李瑛撫須沉吟:“估計是王忠嗣讓八郎來試探朕的態(tài)度?!?
吉小慶躬身道:“那陛下見是不見?”
“見,為什么不見?”
李瑛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李琚這幾年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太子既然啟用了他,朕也不能顯得太不近人情。傳朕口諭,宣李琚進殿。”
“諾?!?
片刻之后,李琚在內(nèi)侍的引領(lǐng)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了兩儀殿。
這大殿依舊金碧輝煌,只是坐在上面的那個人,威勢比幾年前更盛了。那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帝王威壓,讓人不敢直視。
李琚走到御案前,推金山倒玉柱,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微臣李琚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李瑛的聲音溫和,透著一股兄長的關(guān)懷,“八郎,這幾年在外面受苦了。”
聽到這一聲久違的“八郎”,李琚鼻頭一酸,眼眶頓時有些濕潤。
他站起身,垂手而立,低聲道:“臣有罪,不敢苦。多謝陛下隆恩,給臣改過自新的機會?!?
李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李琚黑了也瘦了,原本那股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浮躁氣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沉穩(wěn)??磥磉@幾年的庶民生活,確實磨平了他的棱角。
“賜座?!崩铉鴵]了揮手。
小太監(jiān)搬來一個錦墩,李琚謝恩后,只敢坐了半個屁股。
“說說吧。”李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王忠嗣呢?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李琚不敢隱瞞,如實稟報:“回陛下,義兄……哦不,王大將軍身體抱恙。這一路走得極慢,剛才進了春明門,他說身子骨實在撐不住,怕御前失儀,便先回務(wù)本坊家中沐浴更衣、服藥去了。特地讓臣來向陛下請罪。”
“哦……病得這么重?”
李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去年那場風(fēng)寒,到現(xiàn)在還沒好利索?”
李琚老實巴交地點頭:“是啊陛下,臣這一路看著都揪心,義兄那是真病。每天咳嗽個不停,有時候咳得血絲都出來了。在車上也是整日昏昏沉沉,若不是公孫氏悉心照料,臣都怕他撐不到長安?!?
“呵呵……看起來病的確實挺厲害。”
李瑛心中暗笑。
結(jié)合各種情報分析,李瑛還是認(rèn)為王忠嗣十有八九在裝病,他就是擁兵自重,企圖攥著兵權(quán)逼自己給他封王。
后來李亨、李琚等人去了,王忠嗣沒辦法,只能把弄自己得感冒了,估計一不小心弄得過火了,差點翻了車……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長白山下天寒地凍,想要把自己弄感冒,有的是辦法。
不過,李瑛并不打算拆穿。
王忠嗣既然愿意演,那就說明他對皇權(quán)還有敬畏之心,還知道怕。知道怕就好,最怕的就是那種功高震主還不知死活的愣頭青。
“既然病得這么重,那是該好好歇歇?!崩铉畔虏璞K,語氣變得關(guān)切起來,“吉小慶?!?
“奴婢在。”
“傳朕旨意,讓太醫(yī)院派兩個最好的御醫(yī),帶上些名貴的滋補藥材,去務(wù)本坊王大將軍府上瞧瞧?!?
李瑛吩咐道,“告訴王忠嗣,不用急著進宮面圣,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經(jīng)事。大唐的江山,以后還得倚仗他這根定海神針呢!”
“奴婢遵旨?!?
吉小慶心領(lǐng)神會,這是陛下在給王忠嗣臺階下,也是在敲打他――你的病朕知道了,朕給你面子,你也得給朕好好干活。
李琚在一旁聽著,心中對李瑛更是感激涕零。
陛下真是仁君啊!
義兄都那樣了,陛下不但不怪罪他怠慢,還派御醫(yī)去診治,這份恩寵,簡直沒誰了。
“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