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的瞳孔微微收縮,刀鋒懸在萊克喉前紋絲不動。他感到槍管傳來的冰冷觸感正抵住自己的丹田――這個距離,子彈會直接打穿內(nèi)臟。
0.3秒
他在心里盤算著這個數(shù)字,他劃破萊克的喉嚨需要0.3秒,但萊克的中樞神經(jīng)會在一秒后才能徹底癱瘓,但他扣扳機的反應(yīng)速度只需要0.2秒,這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干燥的空氣中,血腥味混著萊克粗重的喘息撲在臉上。
“你不是島國人,是華國人吧?”出乎意料,萊克喘息了幾聲后平靜的問道。
劉東的刀鋒又近了一分,幾乎貼上了萊克脖子上的皮膚,刀鋒上的凜冽的殺氣刺激的萊克脖子上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萊克笑了笑,并沒有因為劉東的殺氣而有所畏懼,反而繼續(xù)說道“你的腿太直了,作為一名島國人,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我打賭,你不敢脫下你的鞋讓我看看?”
劉東知道萊克的意思,那是因為島國人長期穿著人字拖和木屐導(dǎo)致大腳趾與其他腳趾之間的縫隙較大,讓人一眼就可辨別出來。
而他們從小的跪坐習(xí)慣導(dǎo)致雙腿外張,就是華國人口中的羅圈腿,這都是島國人的顯著特征。
萊克忽然松開了扳機上的手指,槍管緩緩下垂,"我很喜歡華國。"他說著竟將手槍插回腰間,金屬與衣服摩擦發(fā)出輕微的聲響,"我們可以把刀槍放下好好談?wù)劽矗?
劉東的瞳孔依然緊縮,刀鋒在空氣中凝滯。他注意到萊克收槍時食指始終遠離扳機――這是個老練的戰(zhàn)術(shù)動作,既表明誠意又隨時能反擊。血腥味在兩人之間浮動,萊克喉結(jié)的微微顫動通過刀身傳來。
劉東在心里重新計算。對方收槍的動作緩慢,顯然還在防備自己,如果自己若執(zhí)意揮刀,這個距離下萊克完全來得及重新拔槍。
他余光掃過萊克垂在身側(cè)的右手――虎口有長期握槍形成的繭,此刻卻松弛得像在花園散步。
"三。"萊克突然用華語計數(shù),聲音里帶著京都胡同特有的兒化音。劉東的眉梢?guī)撞豢刹斓靥艘幌隆?
"二。"萊克慢慢舉起雙手,左手腕露出半截褪色的紋身――那是美洲的一種圖騰,代表著戰(zhàn)斗和力量。
當(dāng)"一"字即將出口時,劉東的短刀劃過一道銀弧收入袖中。他退后兩步,正好停在能瞬間發(fā)起膝撞的位置。
“說吧,我們能談什么?”
“你真的是華國人?”萊克繼續(xù)用華語問道,但剛才對面的林下勝男一直用英語回答他的話。
劉東依舊是沒有回答,警惕的目光依然望著他。
“我沒有惡意,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你跟蹤我的時候,如果我想抓你,早就招喚巡邏的部隊了,或者剛才槍聲一響,你也跑不掉了”,萊克攤開雙手平靜的說道。
“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劉東不解的問道。
“我不喜歡戰(zhàn)爭,但又逃離不開戰(zhàn)爭”,說著萊克伸手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畫面里戴著尖頂頭盔的士兵簇擁在斷壁殘垣前獰笑,背后隱約可見漢白玉石柱的殘骸。
"這是我祖父,就是你們教科書上說的八國聯(lián)軍侵華的我爭,那時他是隨軍攝影師。"他指尖摩挲著照片邊角,聲音非常低沉,"他鏡頭里的圓明園,比教科書上的黑白照片更殘忍。"
血腥味突然變得刺鼻,劉東這才發(fā)現(xiàn)萊克脖身上被刀尖劃破的傷口還在滲血。對方卻渾然不覺,繼續(xù)說:"我從小在軍人世家長大,父親總說'萊克家的血脈里流淌著火藥'。但每次摸到祖父的舊相機,聞到皮革和顯影液的味道,我就覺得那里面裝的不是照片,是我們家族的業(yè)障。"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血跡。"阿富汗、伊拉克、索馬里…..."萊克數(shù)著地名,每說一個就扯松領(lǐng)口的紐扣,"我跟著部隊踏過的土地,都在重復(fù)圓明園的故事。"夜風(fēng)卷起他襯衫下擺,露出腰側(cè)猙獰的彈痕,"這是我在喀布爾挨的槍子,當(dāng)時我居然松了口氣――也許這樣就能結(jié)束萊克家的戰(zhàn)爭詛咒。"
劉東注意到對方握過槍的右手在微微顫抖,像是某種戒斷反應(yīng)。
遠處的巷口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萊克猛地抬頭,瞳孔里映著翻涌的烏云"他們說萊克家的男人死也要死在戰(zhàn)場上。"
他苦笑,染血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畫著十字架,"所以我不想和你們?nèi)A國人打仗,就當(dāng)…...就當(dāng)給祖父的相機底片上,添幾張活著的臉。"
劉東沉默了一下,晚清時的那場戰(zhàn)爭確實是華國歷史上的一段屈辱往事,但萊克并沒有經(jīng)歷過,拿這樣的事說討厭戰(zhàn)爭,并且不和華國人打仗,理由未免不夠充分。
“說吧,說出你真正的理由?”,劉東突然改用華語說道。
萊克笑了,用舌頭舔了下嘴唇,眼神忽然柔和下來,他低頭又從衣服內(nèi)袋里取出一張微微發(fā)黃的照片,指尖輕輕摩挲著邊緣。
劉東瞥了一眼,是萊克和一個女人的合影。
"她叫林晚,"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像在念一首詩,"在紐約的唐人街,她喜歡穿一件紅色的毛衣,胸口繡著淡青的梅花。"
夜風(fēng)拂過,萊克的手指在照片上停留,仿佛觸碰的是記憶里那個溫婉的輪廓。"她的眼睛像江南的雨,看人的時候,總是含著三分笑意,七分溫柔。"
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萊克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她教我念'玲瓏骰子安紅豆',我卻總把'入骨相思'讀成'入骨硝煙'......"他自嘲地笑了笑,"后來她回國了,說你們京都的秋天才配得上她的名字――'晚秋',她還說,如果我愿意,就去華國找她。"
劉東注意到,這個方才還冷靜自若的男人,此刻捏著照片的指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眼神里全是愛慕的神色。
"兩年了,"萊克忽然抬頭,月光在他眼底映出一片執(zhí)著的亮,"我每天偷偷練習(xí)華語,就為了有天能站在她家胡同口,說一句――"他的華語突然變得字正腔圓,"'晚晚,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