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幾分鐘,菜就陸續(xù)上齊了。焦黃油亮的驢肉火燒冒著熱氣,小菜清爽可口,疙瘩湯濃郁暖胃。
許萌拿起一個火燒,小口吃了約莫一半,又喝了幾口湯,便放下了筷子。她用餐巾紙輕輕擦了擦嘴角,姿態(tài)依舊優(yōu)雅。
“你們慢慢吃,我下午還有個手術(shù),得先回去準(zhǔn)備了。”她說著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挎包。
向陽連忙跟著站起來:“這就走了?許醫(yī)生您都沒吃多少?!?
“夠了,女人得保持身材?!彼α诵Γ抗獠唤?jīng)意地掃過劉東,隨即轉(zhuǎn)向門口,“賬我已經(jīng)算過了,你們放心吃。下次有機會再聚。”
簾子一晃,那抹淺藍色的身影便消失了,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在食物的香氣里,若有若無。
小單間里頓時安靜下來。向陽盯著劉東看了幾秒,突然拿起那瓶剛開的56度二鍋頭,咕咚咕咚給兩個玻璃杯滿上,清澈的液體在杯子里晃蕩。
“行啊,劉東你小子!”向陽把一杯酒重重h在劉東面前,語氣里帶著恍然大悟的調(diào)侃,“跟許大美人這么熟?藏得夠深的,我說呢,人許醫(yī)生怎么這么給面子。趕緊的,老實交代,從實招來,到底怎么回事?啥時候勾搭上手的”
劉東接過杯子,臉上沒什么表情:“有啥好交代的,還勾搭上手,說的太難聽了,許醫(yī)生以前給我看過病,就是剛下連被熊瞎子撓了那回。”
“僅僅是看過???人上來就抓你手關(guān)心你傷?我信你個鬼!”
向陽嗤笑一聲,顯然不信,自己先仰頭灌了半杯下去?;鹄崩钡木埔喉樦韲禑氯?,他齜牙咧嘴地“哈”出一口氣,“痛快,是爺們就別磨嘰,為了……呃,為了又看到許醫(yī)生,干一個!”
劉東笑了笑,沒再多說,眼神在杯沿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舉杯,和向陽碰了一下,一仰頭,整杯酒一滴不剩地倒進了喉嚨。
酒很烈,燒得食道發(fā)燙,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趕緊又給向陽把酒滿上。
第一瓶酒很快就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和頻頻舉杯中見了底。桌上的菜沒下去多少,酒意卻慢慢爬上了兩人的臉。
“這就沒了?”向陽晃了晃空酒瓶,顯然還沒喝盡興,揚手就朝簾子外喊:“老板娘。再來一瓶一樣的?!?
新的一瓶二鍋頭很快送了上來。瓶蓋開啟,發(fā)出輕微的“?!甭?,更濃烈的酒香瞬間彌散開來,徹底壓過了飯菜的余溫,充盈著這方小小的隔間。
“老連長,你準(zhǔn)備在京都呆幾天?”
“再有兩三天就得回去了,要不是來看洛筱還不一定能來,既然來了就看看以前的老領(lǐng)導(dǎo)”。
“那你走之前打個招呼,咱再喝一場”,劉東十分珍惜這樣的戰(zhàn)友之情,彼此相隔千里,自己又干著刀尖上舔血的活,真是見一次少一次”。
“行,到時候你就往宣武那個軍政招待所打電話,我就住304”,向陽點頭應(yīng)道。
又一瓶酒見底,談起y南前線的一些舊事,緬思了一下犧牲的戰(zhàn)友,兩人都有些意猶未盡,但向陽下午還有事,又坐了一會也就散了。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劉東瞇了瞇眼,站在餐館門口定了定神,那股56度二鍋頭帶來的灼熱感還在胃里隱隱燒著,被風(fēng)一吹,頭腦卻異常清醒。
他沒有叫車,也沒有直接回部隊大院,而是沿著街邊,不緊不慢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沿著馬路走了兩里路,又穿過幾條胡同,走進一個略顯老舊的樓房,這是處里的宿舍,分散而又隱蔽,十分不起眼。
他的宿舍在三樓,面積不大,陳設(shè)極簡,一床一桌一椅一個衣柜,整潔得近乎冷清,幾乎嗅不到什么生活氣息,像是隨時可以拔腿就走的地方。
他反手鎖上門,脫下了外套掛好,然后走到床邊,俯身從床底拖出一個半舊行李箱。
箱子很沉,打開需要按下兩個卡扣,發(fā)出清脆的的“咔噠”聲。
這里都是他的私人物品,也算是全部家當(dāng)。
一個盒子里面放著幾張存折。他逐頁打開看了看,上面的數(shù)字加起來,還有二十七八萬塊錢,大頭當(dāng)然是馬穎給的一小部分紅錢。
其余的是年初在通白給父母買完樓房剩下的,再加上這一年多來的工資和出國補助,一筆一筆,都在這里。
旁邊是兩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裝著的現(xiàn)金,摸上去很實在。這還是在深城疤臉虎上供給的,就一直放在這。
他捏了捏厚度,沒有細數(shù),總共大約四萬多塊。這是以備不時之需的現(xiàn)錢,干他這行的,清楚有些時候存折遠不如現(xiàn)金來得快捷。
現(xiàn)金旁邊,是一個用絨布包裹起來的袋子。里面都是從阿珍那帶回來的翡翠寶石什么的,還有一些金幣和首飾。
玉石旁,是一個更小的長條形皮套。打開,里面是那三把寒光熠熠的飛刀,薄如柳葉,鋒刃銳利,讓他保養(yǎng)得極好,刀身泛著冷冽的青光,這幾年他也舍不得用,生怕丟失了。
他的目光粗略的從這些東西上掠過,最后停在一個僅有半個巴掌大的精致木盒上。
打開盒蓋,黑色絲絨襯墊上,靜靜躺著一枚冰種四季豆。
豆子雕得飽滿圓潤,翠色欲滴,水頭極好,通透得幾乎能看進深處,一側(cè)還巧雕了一小節(jié)豆莢,栩栩如生。
他拿起對著光看了看,綠意在他指間流轉(zhuǎn)。這是一直想要送給許萌的,今天看到許萌又想起了這件事……他目光微凝,指尖在那抹沁涼的翠色上摩挲了幾下,終究還是將它輕輕放回了木盒里,蓋好。
箱子的最底層,壓著幾份文件,是和馬穎在深城簽的那份合作協(xié)議書。旁邊,是另一份憑證――一萬塊錢的深發(fā)展股票。
這也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了,他拿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將里面的現(xiàn)金揣進兜,然后將所有東西一件件,按照原樣仔細地歸位,合上箱子,推回床底。
劉東用冷水撲了撲臉,水珠順著下頜線滴落在地面上。鏡中的男人雖然胡子拉碴,但眼神清明,除了眼底少許血絲,幾乎看不出剛喝過半一斤白酒。
拋開那些見不得光的身份和任務(wù)不說,劉東確實稱得上是個有錢人了,在這個人均年收入不過千把塊的年代,他的錢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更別提那些翡翠金幣,隨便出手一件都夠普通人家吃喝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