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力苦笑了一下,他何嘗不想讓這幾個軍方的人離開通白啊。
這聲苦笑里浸滿了說不出的苦澀。他抬手用力搓了把臉,指尖觸到的都是連日未眠的粗糙和疲憊。
“讓他們走”,這念頭何止想過百遍千遍??涩F(xiàn)實是,通白市公安局做不了這個主,刺殺事件早已驚動省委省政府,更有軍方高層的重要指示。
短短十天,他手下的兵折損得讓他心都在滴血。刑警大隊那幾個頂梁柱,老趙、小王還有剛剛犧牲的于濤……都是跟他十幾年風里雨里闖過來的兄弟,是局里最鋒利的刀尖,破過多少大案要案。
如今,犧牲同志的追悼會還沒開,他們的遺體還停在冰冷的太平間,家里孤兒寡母的哭聲猶在耳邊。
犧牲的不僅僅是幾條性命,更是通白市公安脊梁的一部分。
殺手來自境外,訓練有素,手段狠辣,行事毫無顧忌。這消息不知怎么就在市民中傳開了,更是添油加醋,渲染成了無所不能的“國際職業(yè)殺手”,在當?shù)鼐用裰幸鹆艘黄只拧?
如今不光是醫(yī)院,連街上的人都少了,天一擦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昔日熱鬧的夜市也變得冷冷清清,整個通白市都籠罩在一種無形的恐懼陰云之下,經(jīng)濟停滯,人心惶惶,給公安局帶來了無形的壓力。
他理解李院長的崩潰和憤怒,這醫(yī)院確實是遭受了無妄之災??伤缟系膿痈兀粌H要面對犧牲兄弟的家屬,要應對上級的質(zhì)詢和壓力,更要穩(wěn)住這座已然風雨飄搖的城市的人心。
把那幾個燙手山芋送走?談何容易。背后的博弈、上頭的命令、未解除的威脅……每一條都像沉重的鎖鏈,把他和那幾個“瘟神”,死死捆在這家傷痕累累的醫(yī)院,捆在這座驚恐萬狀的城市里。
他張了張嘴,想對老院長說點什么,解釋或者安慰,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更深的嘆息,沉重地壓在滿是煙味和消毒水味的空氣里。
正當劉大力兩人感到身心俱疲之際,院長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錢政委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這些天來少見的亮色:“老劉,京都軍方來人了!”
“來人了”,這消息讓劉大力猛地站起身,“走,去看看”,說完也沒和李院長打招呼轉(zhuǎn)身就走。
而滿面愁容的李院長呆了一下,也急忙跟了出來。
劉大力來到樓下大廳,只見幾名身著筆挺軍裝的人正站在那里,軍分區(qū)的李司令正陪對方說著話。
看到劉大力過來,連忙給他們介紹了一下。
“劉局長,我們是奉命前來接管此案相關人員和傷員的?!睘槭椎囊晃淮笮i_門見山,“上級決定,將羈押的殺手以及死者謝童的尸體全部移交給我們處理。同時,兩名受傷的同志也將立即轉(zhuǎn)往京都接受治療?!?
“好”。
劉大力心中頓時一松,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重擔仿佛瞬間輕了幾分,沒想到這幾個瘟神不用勸就走了,他立即安排人員辦理交接手續(xù)。
在醫(yī)院走廊里,劉東正在與母親王玉蘭告別。這次回通白竟然連家都沒回去一趟。
“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劉東話未說完,王玉蘭已經(jīng)淚眼汪汪地抓住他的手。
“兒子,這次回去就申請轉(zhuǎn)業(yè)吧,你這工作太危險了”王玉蘭的聲音帶著哽咽,“你看看這幾年,你受了多少次傷,我不能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啊!”
劉東輕輕擦去母親臉上的淚水,心中百感交集。他理解母親的擔憂,可肩上擔負的職責讓他難以輕易放下。
一旁的劉元山低著頭不說話,可看到王玉蘭哭得不像話,這才走過來說“兒子自己心里有數(shù),再說他現(xiàn)在是國家的人,干的也是保家衛(wèi)國的事,咱們不能拖他的后腿”。
王玉蘭抹了抹眼淚說“這我都知道,就是苦了劉南這孩子”,說著又抓著劉南的手不放。
劉東望了望那邊忙碌的人群又扭過頭來對劉元山說“爸,這邊我還有點不放心,你和媽回去收拾收拾,下午就走,去深城住一陣子,我在那邊有房子,你們也正好幫劉濤忙活忙活”。
“行,我和你媽聽你的”,劉元山點了點頭,好幾個月不見,也確實想兒子了。
王玉蘭抹干了眼淚,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從兜里摸出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手絹包。那手絹是淡藍色的,邊角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白,顯然用了不少年頭。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手絹,里面竟然是個金鐲子,在醫(yī)院走廊的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孩子,來一趟也沒能到家住下,真是委屈你了?!蓖跤裉m拉著劉南的手,聲音還帶著哭過后的沙啞,“以后你多看著點劉東,他這人粗心,工作起來什么都顧不上?!?
說著,她不由分說地把那個沉甸甸的金鐲子套在了劉南的手腕上。那鐲子樣式古樸,上面雕著細細的纏枝花紋,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物件。
劉南一時愣住了,低頭看著手腕上突然多出來的金鐲子,竟不知該說什么好。這鐲子一看就是王玉珍藏多年的心愛之物,說不定還是她當年的嫁妝。
“阿姨,這太貴重了,我......”劉南剛要推辭,王玉蘭卻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收著吧,孩子?!蓖跤裉m紅著眼睛,卻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這是劉東他奶奶傳給我的,現(xiàn)在該傳下去了?!?
站在一旁的劉東看著這一幕,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他深知這個鐲子對母親的意義,如今把它交給劉南,其中的深意不而喻。
劉元山在一旁看著,也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目光溫和地落在劉南身上。
金色的鐲子在劉南纖細的手腕上微微晃動,映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仿佛也給這充滿離愁別緒的清晨增添了一抹溫暖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