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們沒以為孩子們的收獲能有這么多,原本備了不少熱菜的材料,這時忙得不可開交。賀靈川也不敢往小孩那一組湊,恰好兩個夫子剛抓來四五頭竹鼠,他干脆抽出匕首殺生去了。
玉衡城大統(tǒng)領親自幫他們打下手,廚工們對他都點頭哈腰,客客氣氣。
只有一人邊洗魚邊直勾勾地盯著他。其他廚工戳了戳她的胳膊,小聲道:“王媽,別這樣盯著大統(tǒng)領看,不禮貌!”
人家不提醒還好,此話一出,王媽就扔下水桶走過來。同伴想拽住她,被她一把甩開。
隨后,她就站到了賀靈川面前:“賀統(tǒng)領!”
她不到五旬,很瘦小,體態(tài)已經(jīng)有點前佝,站著也沒比賀靈川坐著高多少。
“王媽?”
王媽被他一口叫破身份,呆了一下。她不知道賀靈川耳力極佳,廚工們的議論聲都能聽個七九不離十。
但她定了定神,咽了下口水:“我能不能問您一件事?”
賀靈川看出她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走過來,于是溫和道:“請說?!?
“您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把瀧川打下來?”
賀靈川挑了挑眉:“王媽何有此問?”
“我大兒子是城軍巡衛(wèi),但去年在瀧川商路上被水匪伏擊,沒了。”王媽的臉皮粗糙,看起來就沒什么表情,“后來您招安了瀧川水匪,給他們很多錢?!薄?。
這兩句話連在一起,就是不滿。賀靈川一下起立:“那叫路稅,他們征收的同時也要維護商路治安。玉衡城招安他們,就是不希望有無謂的戰(zhàn)斗,不希望更多好戰(zhàn)士犧牲在剿匪戰(zhàn)斗中?!?
長年戰(zhàn)斗,盤龍城和玉衡城的人們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用南軻將軍的話來說,誰家沒有戰(zhàn)死的勇士?
王媽不是很懂這些,但她知道:“我聽說瀧川里面沒有阻礙了,您怎么不快點拿下偽軍呢?”
這句話里,就帶情緒了。
“瀧川里面沒有阻礙了?您聽誰說的?”
“這……”王媽卡殼,“城里都這樣傳!說我們早就可以拿下水匪了?!?
賀靈川笑了笑:“您把說這話的人找出來,我們當面對質。我還挺想知道,他有什么樣的戰(zhàn)略規(guī)劃,能做出這樣的預判?!?
王媽當然找不出這個人,她決定不跟賀靈川糾纏這個,又回到問題的原點:“那你們什么時候打瀧川呀?”
“王媽為何這般著急?”
“我大兒是西芰偽軍殺的,現(xiàn)在我小兒成天嚷著要入伍,要替兄長報仇?!蓖鯆尷L了臉,“我不想再讓他入伍了!我就想問大統(tǒng)領,什么時候能讓殺害我兒的兇手,付出代價!”
“偽軍就是最大的阻礙,他們背后有好幾股勢力撐著,每一股都比玉衡城更強大。若沒有偽軍,瀧川去年就被我們拿下了?!辟R靈川和顏悅色,“對付他們,我寧可多花點時間多花點錢,也希望少犧牲幾條人命。每一位巡衛(wèi)戰(zhàn)士,對玉衡城來說都很寶貴。玉衡城不是有句老話么,寧可錢去死,也不要人去死。”
對待王媽這樣的平民,他講不了戰(zhàn)略也講不了方針,那都太宏觀。他只能拉低視角,說一段她最能理解的話。
最后這兩句話,讓王媽一時吭哧。
她心里還是犯堵,但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后面的廚工上前,拽著她往后拖:“對不住啊大統(tǒng)領,她就愿意沒事兒瞎想瞎說?!?
賀靈川正色道:“王媽也不用犯愁,你兒子的仇就快得報了?!?
王媽沒吭聲,到底跟人走了。
別人還在琢磨“就快”到底有多快,大統(tǒng)領已經(jīng)抓起肥竹鼠,一刀剁掉了腦袋。
這半年來,玉衡城內(nèi)對他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說他拿百姓的錢養(yǎng)水匪,說他怠工磨績效。
賀靈川治理瀧川匪患的方子,就是時間長、見效慢,但后遺癥和損失也小,要用制度的力量把西芰偽軍擠出瀧川。
這種懷柔手段,盤龍城從前很少使用,軍民非議就多。
還是宣導工作沒做好啊,賀靈川朝天嘆了口氣。
不過,也差不多到了該收網(wǎng)的時候。
他把宰凈的竹鼠交還廚工們,發(fā)現(xiàn)溪魚也都處理好了,待著下鍋。他和孫夫子抓到的溪石斑,也在其中。
他不放心,走去挑開溪石斑一看,果然腹內(nèi)有籽。
魚籽通常是好東西,洗剝的廚工會祛掉魚內(nèi)臟,留下魚籽。
“這不能留,溪石斑的魚籽有毒?!?
王媽一聽,趕緊走過來,在魚堆里又翻出六七條溪石斑,一檢查發(fā)現(xiàn)小半有籽。
趕緊去籽。
再過不久,熱菜做好了,一樣樣端上來。
賀靈川跟著忙活了半天,終于能吃上飯了。
他剛擠到孫夫子身邊坐下、剛挾了一條小炸魚丟進嘴里,不遠處就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又一騎奔過桃林,踩著滿地落花直奔小溪。
方才賀靈川也是這么來的,孫夫子筷子一指笑道:“看來,你下午閑不得了?!?
來者是城衛(wèi)署的傳令兵,賀靈川一看他的架式,就知道有緊要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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