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鈺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穩(wěn)。
住宿樓都是單間,每間都很窄小,而且只有一張床。薛靜猜測這家黑休息站之所以這樣布局就是為了方便宰客。無論來多少人,分散開了總是容易對付的。
整整一晚上,司馬鈺總感覺周圍似乎有某種視線一直在注視著自己。原本她就對周圍的環(huán)境比較敏感,在化形過幾次野獸之后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而且準確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可每次驚醒的時候,周圍卻什么都沒有――別說眼睛了,連個鬼都看不見。
真正意義上的那種鬼。
隔壁的房間里,蘇蟬和陸阿九正在小酌,雖然不是什么好酒,也是聊勝于無。她們已經(jīng)很久沒這樣交流過了――雖然蘇蟬是個暴力女,陸阿九也很討厭她這個性格,但兩人從前在打過架之后,都會找個地方喝一杯。
“你說,那個戴眼鏡的是不是看上小鈺了。”蘇蟬往嘴里扔了一顆花生米,面前的小桌上擺著一個木頭牌位,上書“潑婦陸阿九之墓”,排位前的一個碗里裝著白米,還插了三根香。
想要與鬼喝酒,就只能用上供的方法。
“誰知道了,你還真愛管閑事?!标懓⒕攀钦嫦氚炎约旱呐莆唤o砸了――鬼不能給自己準備牌位,只能由生靈雕刻。蘇蟬是活著被吸進大災炎中的,現(xiàn)在算生靈。而且從地位上來看,也只有她有資格給陸阿九刻牌位。
線香之前的酒盅里散發(fā)著酒香,陸阿九端起來喝了一口――這并不是真實的酒,而是只有靈體能夠觸碰的供品狀態(tài)。鬼魂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來享用后人給準備的飯食的。
“我看八九不離十?!碧K蟬瞟了一眼窗外,盡管對方刻意隱藏自己,卻無法逃過她的眼睛。在她們和司馬鈺兩間屋子的兩扇窗戶中間站著一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不知道這家伙在得知小鈺真實身份的時候會作何表情――想想就想笑?!?
“喝你的酒得了?!标懓⒕乓Я艘豢陔u腿――這根雞腿不知道在冰箱里凍了多久了,味道奇怪得很,眼下也沒有別的下酒菜,拿它將就一下算了,“別人的因果少沾,小心還不完。”
“哼,還有我還不上的因果?”蘇蟬瞇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陸阿九,“在說我之前,倒不如說說你的那個忠誠的小衛(wèi)士――你說,在你我消失之后,那家伙會變成什么樣?”
“封山河?”陸阿九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名字――當初自己還在酆都城的時候,那個臉皮厚得像城墻一樣、整天對著自己死纏爛打的侍衛(wèi)長讓她很是頭疼,不過陸阿九也明白,這家伙似乎對自己有那么點想法。
可惜,自己沒時間回應他――鬼界的事務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鬼魔靈鬧事之前,人間正值戰(zhàn)亂時期,每年幾十萬幾十萬的鬼魂往陰間跑,忙得她幾乎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本來陸阿九想跟那個小侍衛(wèi)長好好談談的,沒想到再也沒有機會了。
就像蘇蟬說的,這算是她的因果,也是令她一直頭疼的事情。
“……別提他了,當年我們消失的時候,那家伙還有一百二十年就役滿了,現(xiàn)在估計都不知道輪回多少次了吧?!?
“哼,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碰到這種事還不是難以自拔?!碧K蟬嘲笑了幾句,陸阿九立刻反唇相譏。小屋昏暗的燈光下,兩個曾經(jīng)至高無上的家伙就這樣聊著,仿佛想要和過往斷開的一切重新連接起來。
剩下的三人倒是睡得安穩(wěn),鐘秋的房間就在司馬鈺的另一側(cè),她一點也不擔心司馬鈺會有什么麻煩,自己的腰帶可是在女兒的身上呢,上面的法器足夠她應對一切問題。
薛靜和離長空是純累的,兩人輪換著開了幾百公里的車,吃過飯之后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兩個宿醉的、一個頂著黑眼圈的、和三個睡得飽飽的人來到了一樓的大廳――說是大廳,也就是擺著幾張小方桌的、大一點的屋子。眼鏡女早就準備好了早飯,在司馬鈺一行人吃飯的時候,她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你們走不了了?!毖坨R女看上去有些疲憊,似乎也是沒有睡好。
“哼,現(xiàn)在還想著下手呢?”蘇蟬是個暴脾氣,聽對方這樣說,起床氣還沒散盡的前仙王冷笑了一聲,“老娘想走,還沒幾個人能攔得住我?!?
蘇蟬可沒說謊,七圣都算是她的后輩了,當年自己打遍三界的時候,駱青和云若水還是兩條小長蟲呢。
“……行吧,那我不攔你?!毖坨R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側(cè)身將路讓出來,“你想走,自己試試吧?!?
“嗨我這暴脾氣!”蘇蟬就不怕有人抬杠,抬腳就走到了門口。只是剛打開門還沒等說話,嘴里瞬間就被灌滿了風沙――
“呸!呸呸呸!這啥啊?!”蘇蟬趕緊關(guān)上門,將嘴里的沙子吐出去,“什么情況這是?!”
“沙塵暴,你們不走運,戈壁灘上經(jīng)常有這種天氣。”看著吃癟的蘇蟬,眼鏡女壞笑了一下,看這個女人碰釘子,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挺痛快的,“估計得持續(xù)一陣子,不想你們的車被埋了,最好還是在這里等一陣,否則發(fā)動機進了沙子,你們就再也走不出這里了?!?
“……姐姐,沙塵暴要持續(xù)多久啊?”司馬鈺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呼嘯的狂風。大風卷著沙子砸在玻璃上,發(fā)出了}人的聲音。
“一兩天吧,看運氣,運氣不好就是……”眼鏡女對司馬鈺說話的時候會變得客氣許多,也許是那聲“姐姐”讓她很受用吧。只是話未說完,廚師老狗就從外面匆匆闖了進來。老狗穿著膠皮的雨披,上面全都是黃沙,看上去還很著急的樣子。
“大姐,那邊有消息了……”老狗看了司馬鈺一行人,低頭在眼鏡女耳邊低語了幾聲,后者聽完臉色直接變了。
“……還有多久到?”
“兩個小時?!崩瞎纺樕氐卣f道。
“走,去接待處?!毖坨R女說著披上了風衣和圍巾,臨出門之前她的腳步頓了一下,轉(zhuǎn)身對司馬鈺說道:“弟弟,你們在這里好好待著,想活命的話,外面不管傳來什么聲音都不準出來,明白了么?”
說完,也不等司馬鈺回答,便和老狗一起踏入了門外的風沙中。
司馬鈺不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不過她從來都是個聽勸的人――出門在外,想要少惹麻煩,最好還是聽當?shù)厝说脑?。她叫對方“姐姐”只是想行事方便一些,并不想和對方有什么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