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教師將正在上課的唐娜帶了出來,他們在教學樓前的草坪見面。
少女穿著學校的綠色裙子制服,烏黑的頭發(fā)在腦后盤起,看起來像是一塊頂上放了顆藍莓的抹茶蛋糕,那張嬌媚的紅潤臉孔脫去稚氣,多了幾分沉穩(wěn),似乎終于完全擺脫了兒童的身份,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淑女,連走路的姿態(tài)都變得規(guī)矩分明。
只是仔細一看,那沉靜的氣質(zhì)根源又好像是萎靡不振。
“唐娜?”克雷頓試探地問。
唐娜走近了,途中她也在以同樣的審視目光打量自己的叔叔。女教師朝克雷頓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將這里留給他們,所以沒看到唐娜接下去失禮的動作。
她雙手扶著克雷頓的兩肋,然后將頭低下來,一下一下地撞著克雷頓的胸口。
如果克雷頓的胸口因此被撞出一個大洞,他想她是會毫不猶豫鉆進去的。
“克雷頓”
唐娜的頭抵在他懷里不動了,發(fā)出的聲音好像站在深淵里向上吶喊,讓克雷頓有一種自己要是回應了就會被拖下去的錯覺。
“學校要把我打磨成了一塊又冷又硬又無聊的鐵塊,它現(xiàn)在還沒有成功,但以后就說不準了。”
把人打磨成鋼鐵.克雷頓抬頭開了看教學樓,確認這里不是什么軍事學院,但他還是抱著她認真提議:“如果你實在沒有辦法忍受這里,那就退學吧?!?
聽到他的話,唐娜一下子抬起頭,掙脫開他的手臂,精神也一下子恢復了。
“別,這還是算了?!彼呕艔垙埖氐?。
看到這幅表現(xiàn),克雷頓烏黑的眉毛往兩邊舒展開:“看來你在學校里找到好朋友了?!?
小女巫眼睛睜大,眼神純真得像是專程來草坪上吃草。
“你會讀心術(shù)?!”
“別把什么都當做巫術(shù),要猜出這點只需要一點生活經(jīng)驗?!笨死最D想揉她的腦袋,但她的發(fā)型有點復雜,打亂后也許不容易重整,于是只好作罷。
“你剛才的表演真逼真,我還以為你生病了。”
唐娜站在他面前發(fā)出得意的哼聲,在她放松下來后,幾分真正的疲憊倒在眉眼間浮現(xiàn)。
她盯著克雷頓密布胡須的兩頰一臉沉思,在他以為她要說什么的時候,就跳起來在他的額頭吻了一下,然后后退兩步。
“克雷頓,你能這么快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
“是我送你來學校,我得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笨死最D說。
“一切都很好,有愛麗絲小姐和蘭特小姐陪著我,我什么都能習慣,除了我們的舍監(jiān)?!碧岬竭@個人,唐娜的臉色又晦暗下來。
“她怎么了?”
“你很難看到一個比她更討厭的人,她只要掌握一點權(quán)力,就要把它全部用來刁難人。求情和賄賂一點無效,她就是喜歡看別人難受的樣子,還覺得自己剛正不阿,我們都受夠她了。”
唐娜嘆了口氣,非常有禮貌地壓低聲音,好像生怕對話透過草坪和花圃傳到教學樓里去:“我其實懷疑她是校長刻意安排在這個職位上的,雖然上課很累,但一想到宿舍里有這么個人物,大家就都不敢裝病回宿舍偷懶了?!?
克雷頓見過不少這樣的人物,深有體會地點點頭。
“你簡直沒法相信,就在今早,她因為我的兩只長筒襪拉的不一樣高而指責我沒教養(yǎng),我穿的可是長裙,在這個世界上誰會和她一樣跑過來掀我的裙子,就為了看我的兩只襪子是不是拉得一樣高?會這樣做的人才沒有教養(yǎng)吧?!?
“還有一次,她自己弄丟了鑰匙,卻反過來誣賴是我們在謀害她,還把我們攔在宿舍門前一個個搜身,害我們挨了一個小時凍?!?
唐娜對舍監(jiān)的不滿不止于此,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五六分鐘才將舍監(jiān)的一切缺點說完,還插入了幾個學生聯(lián)手對抗舍監(jiān)的故事,然后又嘆了口氣。
她嘆氣次數(shù)越多,臉色反而越好,把這些壞事告訴克雷頓讓她的心情好過多了。
然而聽完了這些抱怨,克雷頓竟也在笑。
他把玩著手杖,神情像一只蹲在火爐邊取暖的老貓那樣安逸,這讓唐娜覺得他可能沒聽清自己說了什么。
“克雷頓?”
“啊,我只是在感慨,你以后一定會懷念這段時光的?!?
對于他的論,唐娜簡直感覺驚悚:“就因為這個混賬舍監(jiān)?才不會!”
“不,你會的?!笨死最D注視她的眼神似乎在懷念什么。“你在這里感受到的痛苦和挫折在將來都會變得不值一提,在水杯里放入一勺鹽會讓水變得苦澀,但面對江河,這勺鹽的影響微乎其微,等到你變得強大,這些不快的經(jīng)歷在你的回憶中不會再是個創(chuàng)傷,而是終結(jié)盛夏的最后一場暴雨。”
唐娜緩緩地點頭,她還不太能理解這種感受,但不妨礙她認真道:“我懂了,你有做詩人的天賦?!?
克雷頓脫離感慨大笑起來。
“不過你還是得小心點,別讓她傷你太深了,你先試著自己對付她,實在受不了了再讓我來處理,大人有大人的辦法?!?
“我會的,你在外面也要小心。”
克雷頓以為自己聽錯了,微微偏頭。
“我?”
“我看的出來?!?
唐娜嚴肅起來,她伸手抓住克雷頓的手腕,仰著頭認真道:“你身上原來具備兩種矛盾的存在,現(xiàn)在它們發(fā)生了改變,不是火燒干水,也不是水澆滅火,而是同步地壯大,這很危險。”
克雷頓一點不緊張,她嚴肅的姿態(tài)反而讓他心情更加愉悅:“唐娜,你現(xiàn)在說話很像個傳統(tǒng)故事里的女巫?!?
唐娜又嘆氣,脊背都彎了下來:“克雷頓,我就是傳統(tǒng)故事里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