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前,堆放著小山一般的陳年案卷。
不僅僅是兵部的,他還動用了安國公的特權(quán),從戶部,工部調(diào)來了近十年來所有與北境相關(guān)的文書。
糧草的征發(fā)記錄,民夫的傷亡名冊,驛路的修繕圖紙,邊鎮(zhèn)的氣象報告。
甚至是一些邊軍伙夫的抱怨信。
在他眼中,這些冰冷的文字與數(shù)字背后,隱藏著一個個鮮活的問題。
“宣德三年,通州至居庸關(guān),因秋雨連綿,道路泥濘,三萬石糧草,損耗近四成……”
“宣德五年,工部奏請修繕山陰道,戶部以國庫空虛為由駁回,次年,運糧車隊于此道翻下山谷,人馬皆亡……”
“宣德六年,征調(diào)民夫五萬,實到三萬七千,其中多為老弱……沿途逃亡、凍死者,竟達六千余人……”
江源的筆,在雪白的紙上飛快地移動著。
他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有一種庖丁解牛般的從容。
雖然不是什么軍事專家,但是他所接觸過的知識與案例,遠超這個時代所有人的想象。
更何況,這些年跟在父親江澈身邊,耳濡目染,加上在江澈離開北平之后。
他對北境的地理民情,早已爛熟于心。
張英他們以為這是個死局,但在江源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充滿了漏洞,亟待優(yōu)化的管理學(xué)問題罷了。
時間在燭火的跳動中,一點一滴地流逝。
窗外,從月上中天,到晨曦微露。
當天邊泛起第一抹魚肚白時。
江源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在他的面前,一份厚達數(shù)十頁,圖文并茂,邏輯縝密。
名為《論北境軍需水陸聯(lián)運三步革新法》的方案,已然成型。
他站起身,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臉上卻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張英他們想要的下馬威,恐怕要變成一塊砸在他們自己腳上的石頭了。
……
次日,兵部公堂。
張英與一眾官員,看著精神依舊飽滿,眼神甚至比昨日更加銳利的江源,心中都有些犯嘀咕。
這小子,難道真通宵了一夜?
“安國公,不知……對那北境糧草之事,可有頭緒了?”王肅率先發(fā)問,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與嘲弄。
在他想來,江源就算看了一夜的案卷,最多也就是發(fā)現(xiàn)這問題有多么棘手,此刻,應(yīng)該正是他束手無策,準備低頭求教的時候。
“何止是頭緒?!?
江源將自己連夜寫就的方案,輕輕放在了桌案上。
“本公已經(jīng)擬定了一套完整的解決方案,今日,正要請各位大人斧正?!?
此一出,滿堂皆驚。
一夜之間?擬定了一套完整的解決方案?
這怎么可能!
張英的臉色沉了下來,冷聲道:“國公莫非是在說笑?北境軍需,國之大事,豈可如此兒戲!”
“是與不是,張尚書與各位大人,聽完便知?!?
江源不與他爭辯,只是站起身,走到了公堂中央懸掛的巨幅《大明九邊輿圖》之前。
“敢問張尚書,依您之見,我朝北境補給,最大的弊病在何處?”
張英被他反問得一愣,下意識地答道:“自然是路途艱險,天時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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